第一百五十三章相许
段秉捏着碗盖，慢慢地刮着茶碗里飘着的茶叶沫，神色肃然，“若这毒只能这么解，那接下来就难办了。”
白逸行不急不缓地说道：“笑笑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了。如今广陵那边，也换了人接手，是道非阙来的。”
段秉一听道非阙，本就肃然的脸又带了一丝焦灼，问道：“是因为耶律昭的缘故？”
白逸行点头道：“这二人与伍彦前辈有点同门的情谊关系，算是笑笑的师叔。如今愿意出手，多半也是看着这一层面子。”
段秉怀疑道：“道非阙乃世人所称的毒宗，他们突然出面，也不知是何居心。”
白逸行忙说：“段叔不知，道非阙其实分作两派，一派确实如传闻所说，只为研毒祸害世间。可在这之外，还有另外一派，他们以研制毒物的解药为主。笑笑的这两位师叔，就是这后一派。”
段秉些微松了口气，问他：“那他们可有法子？”
白逸行道：“现在还不清楚，但是有他们在，总比寻常的大夫要好上太多。只是这几日我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想多问段叔一句。”
段秉道：“你直说就好，不用顾及什么。”
白逸行道：“这毒最早是在江夏郡珞珈峰出现的，当时，投毒的正是万陌海。如今广陵既然也出了这样的事，这便说明还有人手里有毒，若不先抓住这人，只怕其他地方也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这件事，我正好也要来跟你们说。”段秉放下茶碗，稍稍坐直了些，“人已经抓到了，正是木春派曾经的副帮主，程正。”
书房里的几人同时怔然，一直静默不语的白邈行喃喃道：“竟然是他。”
白允烈问：“怎么抓到的？”
段秉道：“这件事说来也怪，不知是谁将他捆了，直接扔到了江宁的府衙堂门口。后来府衙审问，他也全招了。”
白逸行问：“捆他的这个人，一直没有找到下落？”
段秉摇头，“这人想必也是位义士，个中细节既然不好深究，也就只能这么算了。”
白逸行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事，他心事重重，就怕除了程正，万陌海还留了其他人蹲在暗处虎视眈眈。
“回来了？”直至梁含笑的声音忽然出现，他才回了回神。
“淳兴侯说什么了？”梁含笑又问他。
“没什么，下毒的人抓着了，是程正。”
梁含笑先是微怔，随后了然地笑了笑，“倒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人物。”
白逸行见他正低头写着什么，问道：“你预想的结果如何了？”
梁含笑放下笔，把那两种蛊的结果拿给他看，“行动迟缓了不少，看来不是没有作用。”
白逸行问：“那接下来呢？”
梁含笑看着自己写在纸上的内容，道：“试一把，虽然我并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可也总比我什么都不做要好。”
一连七日，梁含笑都没有踏出院子一步，若不是季森如约而至，他还浑然不觉已经过了好几天。
“怎么让你静养，你也闲不下来？”季森看着这一桌子的瓶瓶罐罐，一时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梁含笑立刻先看白逸行，“你告我状了？”
季森不等白逸行说话，先在他头上轻轻一拍，“道听途说我也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怎么，觉得你自己的仁心还不够？”
梁含笑不服输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我可以配出解药。”
季森在他眉心上戳了一下，“也就只有白公子脾性好，才容得了你这样的。”
白逸行在一旁轻笑一声。
梁含笑瞥了他一眼，没做理会，问季森道：“你有什么法子给我解毒？”
东里系试了五年都觉得棘手的问题，季森能有法子解开？这不能不让梁含笑有几分怀疑。
季森道：“其实很容易，只不过一直被你们忽略了。我仔细看过你月疗之后剩下来的秽物，里面几乎都是羿蛊和草尸蛊的残骸，而你自身的毒少得可怜。”
梁含笑道：“原本引草尸蛊入体，就是为了平衡羿蛊给我带来的伤害。可东里系也没有想到，我自己的身体也会滋生出毒物。所以现在再看，羿蛊和草尸蛊存在的意义，是平衡我自身的毒。”
季森道：“既然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梁含笑想不太通，“怎么好办？”
季森道：“如果你不再引新的羿蛊和草尸蛊入体，不就只用对付一种毒了？”
梁含笑顿时失笑，“你怎知我没有试过？”他叹了口气，“可是这毒日积月累，已经扎根了，我拔不掉。”
“那是因为你没有求助过外手。”季森看了白逸行一眼，“现成的人就在这里。”
白逸行突然被他这么提到，指着自己问：“我能帮忙？”
季森对梁含笑道：“伸手，我先看看脉。”
少顷，他收了手，对白逸行点头说：“你的武功不俗，正好可以给笑笑护住心脉。但是这个过程会很漫长，而且一旦发生反噬，首当其冲的便是你。你……你撑得住吗？”
梁含笑抢先问道：“若是失败，他也会有性命之忧？”
季森认真且严肃起来，“笑笑，你知道的，任何一个医者在面对疾病时，都没有十全十的把握。因为你不知道中途会不会突发其他的事情。”
“不行。”梁含笑一口回绝，“如果是这样，那我绝不答应。”
白逸行企图劝他，“不试一试，又怎么知——”
梁含笑打断他：“这是拿你的命在赌！我是个将死之人，所以即便是没有希望，那也无所谓，可你不同。”
白逸行道：“我不怕的，若是真的可以拔出毒根——”
“那也存在失败的可能。”梁含笑再一次掐住他的话，整个人几乎在发抖，“你要是执意坚持，我还不如现在就在你面前了结了这条命。”
他丢下话就走，只留季森与白逸行相对叹气。
白逸行问：“这个法子，有几成把握？”
季森道：“六成吧。笑笑这么排斥，是因为太了解我的医术。我们医者，从来都不敢将话说得太满，因为这世上未知的东西太多，我们掌控不了，有时候只能听天由命。说实话，这个法子我真的无法保证万无一失，而且我方才看他的脉象，已经有了衰败之兆——”
白逸行震惊，“什么？”
季森叹气，“他自己多半早就有所察觉，所以才越发不愿意接受。”
白逸行浑浑噩噩地坐在原地，连季森什么时候走了也不知道。好久之后，他感觉到背后好像有一道视线正在关注着他。
他知道那是属于梁含笑的目光，于是头也不回就问：“回来了？”
不待转身，有个温热的身体就从后面贴了上来，“二师兄都告诉你了？”
白逸行这一刻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态面对梁含笑，于是他没有转身，只是握住了对方的手，问道：“你是觉得我有多不堪一击？”
梁含笑道：“不是你有多不堪一击，而是我自己就很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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