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眷念
白逸行踩着落日斜阳回了农舍。
他心事重重,走进农舍好半天后才意识到,院内屋内都太安静了。
后知后觉对于一个探师来说,是最要命的事。
白逸行当下就拔了剑,警觉地环视周围一圈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想到杨之行说,大小宗派都派人去追捕万陌海了,心道莫非晚枫居也追人去了?可即便如此,农舍也不该是人去楼空。
白逸行刚刚放下来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谦文哥!”农舍外忽然传来个声音喊他,白逸行回身一看,正是莫与斌。
“出什么事了?你们人呢?”
“先走,我路上跟你说。”
莫与斌拉着他就跑,一面说道:“黔勋王反了。”
白逸行问:“是南楚的那位黔勋王?”
莫与斌道:“对。博文哥说,他多半是看此次论道大会来人之多,想趁机结交几个江湖人,好助他成事。”
白逸行猜道:“他的人攻到这村子里了?”
莫与斌道:“可不是嘛,你才走,那伙军卒就来了,逮着人就抓。博文哥和师叔他们去抵挡了,让我们赶紧先送村民们走。夏夏担心你回来了找不到我们,就让我一直守在院子外。”
白逸行立刻问:“阿邈他们在哪儿?父亲呢?”
“岳父去了葛家滕还没回来。”莫与斌说着,指了个方向,“博文哥他们往那边去了。”
“好。”白逸行停了下来,对他道:“你也赶紧去疏散村民,我去帮阿邈他们。”
这群军卒个个身手不凡。
白逸行赶来时,白邈行一人对三,很是吃力,他身后还护着一个年迈的老翁,因此越发落入被动。而其他的师叔师弟们,都是各有对手,他们自顾不暇,没法来给白邈行分担。
蝉雨的攻势从那三个士卒的后方来,白逸行趁他们不备,连挑两人,如救火的甘霖一般及时将白邈行解了出来。
他侧偏过头,见白邈行捂着左肩揉着,关心问道:“受伤了?”
白邈行道:“方才一招不备,中了他们的套。不过没事的,只是筋脉滞涩了。”
“你先把这老伯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这里有我。”白逸行接下他的位置,开了一条干净的路来。
“好,”白邈行果断地没有任何推阻,背上老翁就走,一面大声地回他,“我马上回来帮你。”
白逸行剑出如风,在顾及着自己这方时,听到傅子轲说了一声:“多谢!”
他抽空看了过去,只见来了一个头戴宽大斗笠的人。方才傅子轲应接不来,是这斗笠人一掌击打在一名士卒的后背上,替他解了围。
白逸行一眼就认出了斗笠人的着装。
是他搀扶过的那个农舍老伯。
可这位“老伯”现在不仅不佝不驼,出手之下,反倒力道十足,狠辣决绝,丝毫不拖泥带水,完完全全的江湖人行为。
白逸行杵着剑,越看越是眉头深蹙。他想看清那张脸,可斗笠的边沿很宽,还垂着藩篱,将这人的面庞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斗笠人身手敏捷,轻功尤其出彩,挨过他掌法的人几乎都是口鼻出血,可见其内功深厚。
“大哥。”白邈行过来时还在揉着自己的左肩,他同样对这个斗笠人生出疑惑,“这人是谁?好厉害的内功。”
“不知。”白逸行摇着头,眼睛却没有离开那个身影半分。
就在他说出这两个字的瞬间,斗笠人又是一掌拍打在一名士卒的胸口上,这一次的力量更大,中掌的士卒倒地之后喷吐出一口深色的浓血,连话都来不及说就歪着头断了气。
白逸行与白邈行同时吃惊,这看似简单的一掌,竟然直接打死了人。
有了这个先例,余下的军卒全都生了忌惮,他们并作一排,在不约而同的少许踟蹰之后,同时选择了保命为上。
斗笠人立刻就追,白逸行见状,也跟着追了上去,将白邈行的叫喊完全抛在了身后。
这背影削瘦,猿臂蜂腰,个子虽然颀长了些,但依然像极了他想了五年的那个人。
然而除了那个人,这个背影依然让白逸行觉得熟悉,就像是不久前才见过一样。
他在追跑的途中飞快地想着,忽然记起来,今日在梵净山的金顶上,护着季森与文溪离开的那个人,在转身离开时就是与这一模一样的身影。
季森与文溪是什么身份?除了梁含笑本人,白逸行实在是不知道,世上还能有谁这么巧合。
树林间盘根错杂的是各种各样的枝叶,他将轻功发挥到极致,可前面的人同样不俗,两人一跑一追,并没有把距离缩短。白逸行心道继续下去,只怕是没完没了,于是他突然停住,匿着身形躲进了林子里。
如他所料,斗笠人的身影在几乎要消失于他的视线之中时,也停了下来。白逸行居于这端,隔着杂草丛生远远地看到对方扶着树干立了一会儿,然后在原地坐了下来。
黄昏下西斜的落阳在林子里撒下一道道浮满了尘埃的光柱,白逸行看到那人背倚着树干,微微昂起了下颌,以这个姿势静坐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
对方不动,他也不动。
白逸行守株待人,忍着胸膛里狂跳不已的心脏,静默地不知等了有多久,终于看到斗笠人重新起身,慢慢地往这边走来。
他悄悄地把蝉雨从剑鞘中滑出来,等到对方经过这里时,突然从后方袭来,横着锋刃抵在斗笠人的颈边。
“把斗笠摘了,转过来。”
白逸行心跳如擂鼓,盯紧了此人微斜的下颌线。
但斗笠人不为所动,任剑锋在侧,依然背对着他不言不语。
这样的对峙不知持续了多久,白逸行几次想出手去揭了对方的斗笠,可他心中不敢肯定那个猜测。未几,他忍不住沉声颤问:“是不是你?”
回答他的只有青岚过岗的细沙声。
他动了动唇,心中半是期许,半是否决,最终还是喊出了那个藏于心底深处的名字。
“笑笑。”
斗笠人垂在袖袍中的手指微微蜷缩。
白逸行看到他这细微的反应,心中的猜测板上钉钉。
“真是你啊。”得到回应的这一刻,他五味陈杂的心中不知哪种更多。在这之前,他想象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甚至连重逢时要说的话都想过好几种,但当梁含笑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之前想好的那些说辞通通都化作了虚无。
“自己把斗笠摘了,别逼我动手。”
爱意徒然被压至底端,白逸行的声音中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恨。
对方慢慢地从袖中探出手指,捏住了斗笠的外沿。在掀开宽大斗笠的瞬间,他忽然握住了蝉雨的锋刃,转身直面白逸行。
“你……”
白发松软地泻了下来,由风扰过,拂了梁含笑半张脸,他随手撩至耳后,五官容貌仍是白逸行熟知的那一副。
“你的头发——”白逸行徒然窒息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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