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含笑
阿莱骨得了传信,急匆匆地赶来瀚冰宗。
“大师兄,”他一来就问,“你要去梵净山的论道大会?”
霍木格看他气喘吁吁,很是平静地拍拍他的肩,然后递了一副帕子过去,“你这么着急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你得空过来就行?”
阿莱骨随便擦了擦脸,替他担心,“师父知道这事吗?若是他老人家不允可,那你——”
“这就是师父的意思。”
“什……”阿莱骨愣住,“师父真是这么说的?”
霍木格道:“我骗你这个作甚?”
阿莱骨又问:“那你这次有几成的把握?”
“我现在还不能将话说得太全,不过这五年下来,我已经悟出了”无名”的意思。”霍木格闭着眼睛舒展了一下手臂,“不过未逢对手,还不能轻易下定论。”
“那就预祝大师兄此行旗开得胜。”阿莱骨对他一揖。
霍木格本来把他也算在了此次同行的弟子之中,但听他这话,大有留在上京的意思。
“小燕王的一应后事应该都结束了吧?燕王府近日如何了?”
阿莱骨道:“老夫人和王妃还是整日里茶饭不思,以泪洗面,若不是还有两位小少爷在,只怕她们二人也要跟着小燕王去了。王爷已有许多时日没有回过王府了,一直歇在郡王的别院里。今日一早,他又着人去王府取了一堆书籍公文,看这模样,怕是短时之内不会搬回王府。”
霍木格问他:“你给我一句实话,郡王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阿莱骨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霍木格于是换了一件事,又问:“小燕王死了,那你以后呢?还是继续留在燕王府吗?”
阿莱骨道:“我随王爷去别院。”
“也好,”霍木格道,“有你看着燕王那边,我倒是放心。”
阿莱骨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霍木格笑道:“怎么,有话对我说?怕什么,想说什么,只管说就是。”
阿莱骨的喉结蠕了蠕,终于开口:“这五年有大师兄照顾,我心中很感激,但是我记得,我与你以前并没有什么交情。可我不懂,你为何对我如此关怀?”
这件事他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也一直没敢开口。
霍木格看着他这副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他很有趣味,于是反问:“你觉得呢?”
阿莱骨依然是那认真的模样,摇头道:“我一无家世,二无背景,因此实在是不知道,我有什么是大师兄看得上的。”
霍木格看中的自然是他的能力与武功,可他觉得自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未免有些拿阿莱骨当家奴仆从的感觉。于是他清清嗓,换了个好听的说法,“自然是你这个人。”
阿莱骨心里一震。
他突然想到五年前,白逸行来到上京后私下里联络他,在问及梁含笑的下落时,那副着急忙慌的模样。那时正值两国战中,白逸行辗转多地,千里寻人,字里行间都是对梁含笑的关怀与担心。也是在那一次,他看到了白逸行系在右手手腕上的琉璃额饰。
那是梁含笑视作珍宝的东西。
阿莱骨当时就明白了,原来小主子与他是这样的关系。
而眼下霍木格对他这样说,难不成也是……
他掀起眼皮快速地看了霍木格一眼,对方仍是笑盈盈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不满意我这个回答?”
阿莱骨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他没遇到过几个对他好的人。
小的时候,是梁氏夫人收留他,对他好,那时候,梁含笑也将他看作亲兄弟一般,所以他拼死也要护着梁含笑。后来拜了师,师父只拿他当寻常弟子看待,因此对他也是不冷不热。同门之中,不少人嫌弃他的出身,所以平日里见了面,都是冷冷淡淡的,不愿与他多说半句话。再后来,他入了燕王府,成了耶律刺回的护卫,日日也是打骂不离。
只有霍木格,在这五年里时常问候他,替他责骂那些对他出言不逊的同门,给他送衣送钱,有什么好处,一定会先顾及到他。
阿莱骨心里有些酸涩。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无权无势,什么也做不了。于是他又摇了摇头,算是拒绝,“大师兄,瀚冰宗以后还得指望你来继续壮大,我什么都没有,帮不了你什么。”
“怎么就帮不了我?”霍木格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助力。”
阿莱骨又一次会错了他的意。
“我——”他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此时宛若一个木偶人,身体僵直。
这算是……对他敞开心扉吗?
霍木格又道:“其实这次去南楚,我把你的名字加了进去。抱歉,没有事先问你的意思。不过你如果不想去,那么留在上京也行。我不勉强你。”
阿莱骨觉得霍木格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好似有千斤重。
“你想我去的,是吧?”他这么问着霍木格。
“自然。”霍木格笑说。
阿莱骨从对方的眼球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看着霍木格的眼睛,也看着自己的倒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我去。”
霍木格的手指在他肩上捏了捏,像是很高兴,“我还担心你会觉得我自作主张。”
“怎么会。”阿莱骨的手掌里冷浸浸地全是汗,他半垂着眼,不太敢抬头看霍木格,“大师兄对我好,我都记着的。你放心,我会一直跟着你。”
他说完,鼓起勇气抬了抬手,想去触一下肩上的那只手。可霍木格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忽然就将手拿开,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阿莱骨牵强地扬了扬嘴角,最后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别院的。
自梁含笑离开上京后,别院便只有耶律图尔赫一个人住了。阿莱骨回来时,耶律图尔赫正对着院子里开得正盛的含笑花出神。
“王爷。”他喊了一声,说道:“日头起来了,您还是进屋吧,可别在这种时候中了暑热。”
“我昨夜梦到笑笑了。”耶律图尔赫嗅着满院子幽兰般淡淡的香味,轻轻地说着,“他长高了,又俊了很多,越发像蕊蕊了。”
燕王正值壮年,可是自打出了五年前的事情后,他就如老了二十岁一般,面庞沧桑不已。而今耶律刺回也死了,即便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嫡孙,他也是鬓发花白,往日里豪迈的气概再不复见。
外界都说梁含笑只是失踪,但是在绝大部分人看来,他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是耶律图尔赫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才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为由说服他自己,梁含笑只是失踪。因此这些年来,没有人敢主动在燕王面前提起乌古郡王,与梁含笑有关的一切字眼都变成了禁忌。如今耶律图尔赫突然说起,阿莱骨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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