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浪迹
榆同城三面环山,城门外不到一里就是一条通往石门山的小路。此山的西南侧是如刀斧直噼而下的陡峰,人在半山腰看到此处时,像是觉得有一座孤峰独立其中,因此这西南侧的陡峰又被叫做斧断峰。
白逸行盘坐在峰前,面对这无尽的群山深峦,静静地参悟心法,在脑中推演一套剑法。
这天地悠悠,山河壮大,他只占了斧断峰一隅,渺若尘埃。未几,他睁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又卡在了迟迟迈不过去的那一坎上。
自从看懂了长筋书的内涵,白逸行就一直想着该如何将这些融入到剑法之中。他将简单的笔画研究了个透,总结为“排叠”、“相让”、“粘合”、“覆盖”、“向背”、“开合”六种,又以这六种字形之态为基石,自创了一套新的剑式。
然而剑式初成,他自己有许多不太明晰的地方,每每对着长筋书参悟,也是再无任何突破。
白逸行甩了甩头,想将这些推演剑法的阻碍全数抛掉,可是不想这些,他的整颗心又被生死未卜的梁含笑填满。
五年前,张霁珩在去往凤凰寨的路上客死贼人之手,同行五人,只有展群一个人拖着伤残之身摸到了白氏镖局的一处分镖,将信息送了出去,晚枫居这才得知他们出了事。
白逸行几乎是在知晓消息的那一瞬间就下了山,随后按照展群描述的路线,不吃不喝地赶到了血发的现场。
然而那里除了张霁珩三人的尸体,再也没有第四个人。
没有尸体,那么说不定梁含笑没死。白逸行怀着满满的期望找遍了方圆十里,却怎么也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踪迹。后来他猜,会不会是山贼挟持了梁含笑来要钱。
可是十天下来,他没有再收到任何消息。
这段时日内,他心急如焚,几乎是不眠不休,四处奔走,还调动了白氏镖局所有的力量。
可是祸不单行,伍彦自刎一事接踵而来,传得江湖内外人尽皆知。
万陌海放出消息,声称伍彦为助辽国夺取中原土地,勾结道非阙调制停尸水,想搅动中原武林的局势,进而替辽国国君争得一个入侵的缺口。
那十天里,整个江湖几乎是山崩地裂。
尽管伍赫铭辩说真相不是这样,可凤凰寨不过是一介医门,如何比得过对外结交甚广的木春派?况且伍彦是辽国国师的事实不容置疑,中原的大小门派更愿意相信万陌海这个“正派之主”。
再后来——
白逸行在晚枫居枯等无果,但他不信江湖中对伍彦的传闻,想去凤凰寨亲自向伍赫铭问清楚事情的始末。
可他心里才刚刚腾起这个念头,就被白允烈严厉地斥住了。
“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白允烈从未动过如此大的火气,他看着自己亲手带出来的长子,恨铁不成钢,“我由着你调动镖局的人手也就算了,可你还不知足!”
“我不是不知足。”白逸行顶着他铁青的面色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牵涉的人太多了,侯大侠孤做一枚暗桩多年,最后竟也因此丧命。父亲,您明明也清楚真相不是这样,您也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他还在逍遥法外。您真的以为,我们不管不问,就能独善其身吗?”
他叹了口气,声音迟缓下来:“我只是想知道凤凰寨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笑笑,他说不定——”
“闭嘴!”白允烈气得双目赤红,失手打了他一掌,“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他?”
白逸行脸上火辣辣地疼,但他不认输地继续道:“父亲就是打死我,我也一定要找到笑笑。”
“我看你是被他下了蛊了!”白允烈咬牙切齿,挥手指着外面,“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对得起你太伯伯吗?他耶律昭若是有心,会丢下所有人突然失踪吗?我看外面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伍彦就是见到事迹败露,所以才自尽了事。耶律昭这是金蝉脱壳,早就趁乱跑了!”
“他不会!”白逸行坚持道,“我了解他,笑笑绝对不会这样!”
“你了解他?”白允烈冷笑,“你才认识他多久,就敢说了解?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住了脑子!”
“展师叔都说了,那些人是冲着笑笑去的,他们要的是笑笑的命!既然如此,他就绝不是无故的失踪。等找到了笑笑,说不定一切都明朗了。”白逸行抿了抿唇,就地跪下,“求父亲答应我这次,我一定要知道笑笑的生死,也一定要问清楚事情的原委。”
“你哪儿也不许去!”白允烈怒极气极,额头上的青筋都突起了,“你究竟知不知道晚枫居正处于什么风尖浪口?你知不知道辽国正在拿这件事大做文章?你段叔已经连续进宫好几天了,为的就是如何撇清咱们与耶律昭的关系!你倒好,还在这里胡搅蛮缠,还要将耶律昭的事情全部揽上身不成!你有命来试,可你想过晚枫居的其他人没有!你这个样子,有一点少宗主该有的担当和责任吗?”
“可如果找到了笑笑……”
“没什么可是!你怎知伍彦不是一颗弃子,你怎知这不是耶律昭与辽国共同设下的一个局?”白允烈说着,厉声下了命令,“你听好了,你要是敢踏出晚枫居一步,就不再是白家的子孙。你若是坚持一意孤行,那就自行承担一切后果!”
父子二人的动静太大,几乎将晚枫居的所有人都引来了,周氏一进来就看到了白逸行脸上的巴掌印,立刻责问白允烈:“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
白逸行拉着她,摇头道:“娘,不关您的事。”
“什么叫不关我的事?”周氏心疼得眼眶都红了,问他:“疼不疼?跟娘走,娘给你上药去。”
“不用了,我不疼的。”白逸行勉强露笑,又赶她走,“娘,有些事情,我与父亲的想法相左……”
他还没说完,白允烈就插了进来:“这件事没什么好商量的,你要是执意去找耶律昭,那么从今往后,你就别想再踏入晚枫居半步!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周氏大惊失色,对白允烈道:“你这是做什么!要剜我的肉就直说,何必拿阿逸出气!孩子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你当然不知道痛!”
她说着就抽泣起来,白允烈不得已,只能放缓了声音说:“是这逆子太不懂事。”
白逸行心意已决,起身扶住周氏,轻轻说道:“娘,对不住。”
“好——”白允烈看出他的态度,怒极而笑:“好啊!”
他拽着白逸行出了屋门,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道:“从今往后,白谦文不再是晚枫居的少宗主,也不再是我白氏的子孙!”
闻者皆是面色大变。
“阿爹!”白邈行第一个冲出来,“您要将大哥逐出去吗?”
“大哥做错了什么?爹您为什么要赶他走?”白迎夏也跟着道。
周氏哭着把白逸行护在身后,嘶喊:“好,你要赶我儿走,那我母子二人今日就一起走!和离罢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白允烈正在气头上,声音不自觉地放大,“是我要赶他走吗?分明是他昏了头,一心就想着耶律昭那孽障!如今外面,人人对此都是避之不及,就只有他,还要一个劲儿地往上扑!”
周氏还欲发作,白逸行忙按住她,哑求道:“娘,不怪父亲,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会连累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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