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五年
马城街，山海客栈人来人往。
榆同是唐辽交界线上的一座小城，城虽不大，却因东西两侧的山脉夹击而形成了一条细长的峡谷。这几年，商队们往来两国，都会选择走榆同关口。马城街就是榆同小城内的马市。
山海客栈是这里最好的客栈，自榆同关口出现时就已经存在，至今已有上百年了。
“小二！来一碟酱牛肉，再来一份肘子，一壶醉仙酿。”
“好嘞。”跑堂大声答应，等到来上菜时，眼前一亮，“哟，钱爷！好久不见，您前段时日都忙什么呢？”
钱十三笑道：“去南边跟了趟货，这不完了差事，马上就来了嘛。坐，咱们喝点，不够再拿，我请客。”
跑堂为难道：“今日人多，怕是没有空档陪您喝。”
“伙计们今天忙，不得空。钱爷，你看我行么？”一旁传来个汉子的声音道，“我可盼着你许久了，有几坛好酒，一直留着还没喝呢。”
“我当徐掌柜忙得很，怎么，不用去看着账本了？”钱十三笑道。
“再怎么忙，也不能怠慢了钱爷不是？”徐掌柜在他对面坐下，又吩咐跑堂，“去，把我珍藏的那几坛酒拿来，再上几个小菜，直接记账上。”
“我就喜欢徐掌柜这样的豪爽人。”钱十三揭了酒封，先给他满上，“来！”
两人干了一碗后，钱十三问：“今日这客栈的人怎么格外地多？还是说，是我许久不来的缘故？”
徐掌柜左右一顾，压了压声音才道：“自然是又要不太平了。”
隔壁桌有个长着娃娃脸的年轻人凑过来问道：“掌柜，辽国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又有个年纪极轻的姑娘直接来他们这桌坐下，问道：“掌柜，我初来乍到，问你些事情。怎么这南北的商队都不约而同地往这处走？是因为其他的商路太远了吗？”
娃娃脸也跟着她坐了过来，说道：“原本啊，两国互通的商路有好几处，可是五年前起，咱们与辽国不是又开战了么？”
钱十三脸上的笑立刻淡了许多，自顾自地又喝了一碗酒。
娃娃脸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继续道：“打仗最要紧的就是战马，辽国产好马，正是咱们陈唐所需的，而且以往啊，咱们的马都是从北域来的。开战后，辽国为了制服咱们，中断了互市，还将原先的好几处商路都封了。互市不开，商路又断，咱们没有新马，打仗也打不长久，时日长了定然吃不了什么好。”
“后来不知是谁，发现了榆同这个地方，这里地势特殊，本来是一个军事重地，可上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给足了钱就能过去，虽然盘查得严了些，可也总比彻底中断两国的商市要好。久而久之，往来的商队都从这里通关。”
“榆同过去之后，就是辽国的银州吧？”姑娘又问，“辽国不是封了互市和商路吗？银州那边难道没有阻拦？”
“谁会跟钱过不去？”娃娃脸压着声音说，“况且银州距离他们的上京都城那么远，辽国国君一时半会也管不到这里来。即便是有人来查，这州官难不成会坐视不理？只要能赚钱，州官怕是还要拼命遮掩这处商口。”
姑娘想了想，“哦”了一声，“我记起来了，五年前，辽国不是说他们的乌古郡王在咱们境内失踪了？还有他们的国师，据说死在了南楚。”
“对对，就是因为这个。”娃娃脸点头，“听说那乌古郡王还是他们国君的亲侄子，辽国国君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至于国师，反倒没有这位郡王那么重要了。”
“不过，那位郡王真的失踪了吗？”姑娘问道。
“这个……可就说不好了。”娃娃脸咂咂舌，“反正至今为止，谁都没有再见过他，说不准啊，真的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他说完，才察觉自己跑偏了很多，又问徐掌柜：“掌柜，你人脉广，能不能透个口信，好让我们知道知道那边的情况？你看，我们这些生意人，这些年也算是在刀口上讨生活。若是这批货遇上个什么意外，可叫我们这一年怎么过活！”
徐掌柜不敢把话说全，只道：“我看啊，若不是什么重要的生意，你们还是少来这里。榆同如今看着还算安全，可这还在打仗呢，谁又能料得准以后呢？”
钱十三一个人小口酌着，喝得很慢，他脸上的笑已经彻底没了，平静的面孔暗藏着几分令人害怕的威压。
“光喝酒做什么？吃点菜吃点菜。”徐掌柜给他夹了一筷子牛肉片，唏嘘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失踪了。哎我听说那位郡王是为了去南楚找他师父？”
“不清楚。”钱十三只说了这三个字，又提起筷子来慢慢夹菜。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客栈里好似又多了不少人。徐掌柜看着店里忙不来的伙计们，叹气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掌柜的！”有伙计大声喊着，冲徐掌柜招手，“快，后厨忙不过来了！”
“就来。”徐掌柜应了一声，又招唿钱十三道：“失陪一下。钱爷先慢用，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尽管叫他们去拿，今日这顿都算我的。”
钱十三友善地一笑，道：“不多留你了，先去忙吧。这酒，咱们下次再喝也成。”
徐掌柜忙忙碌碌地就去了，钱十三此时才发觉方才坐在自己这一桌打听消息的姑娘和娃娃脸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客栈里人潮汹涌，除了酒菜的香味，更是混杂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汗臭气。钱十三看自己这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预备离开。
“别挤！都别挤！”
“掌柜，开几间上房！”
又有一只商队踏进了客栈，为首的边走边说，径直往柜台走去。钱十三往一旁让了让，等到这些人都过去后，他才继续往大门口走。
就在这转身的瞬间里，他注意到有个戴着斗笠的人也挤在人群中，对那墙上挂着的菜单指了几个，然后又比划了一个“打包带走”的手势。
跑堂对那斗笠人道：“好嘞，您稍等。”
钱十三立刻止步，走到角落里静静地看着斗笠人。
约莫一刻钟后，跑堂将斗笠人要的吃食送了来，斗笠人点头付钱，出了客栈。
钱十三紧跟着出去，小跑几步后终于追上了，他朝那斗笠人喊道：“阿阚！”
斗笠人回头，钱十三一看果然是他，当即喜出望外，“真是你啊，谦文呢？”
阿阚比划了一通，钱十三却怎么也看不懂。他很是无奈，只得摊开手，用手指在掌心写了几个虚无的字。
跟我走。
钱十三忙不迭跟上，他几次想开口来问，但一想到那天书似的手语，又只能悻悻地忍住。随后才出马城街，他在转角处便瞥到了一张算是熟悉的脸。
是那个娃娃脸的年轻人。
“顾少，咱们好不容易来了这里，怎么又要改道？”
“北域不太平，还是保命要紧。”
“那咱们这批货……”
“往西，去蜀地好了。”
“那咱们什么时候走？若是赶路，那现在就走？”
“蜀地都是山，难免容易藏些山贼歹徒。咱们这批货可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那咱们……请个镖队？”
钱十三经过他们时，正好听到这一句。
娃娃脸的年轻人摇头，“请一支镖队太贵了，咱们现在可没有多余的钱。”他才说完，立刻叫住钱十三：“壮士留步！”
钱十三回头，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是。在下顾化。”这人点头，先自报了家门，又道：“咱们刚刚在山海客栈见过。”
“我记得你。”钱十三道。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