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挽留
官道上尘土滚滚,远远地飞驰来两个黑袍骑手。
路经道旁的一间茶棚,居前的骑手扯了扯缰绳,下马来讨茶,后面一人也跟着下马,随他进了茶棚。两人寻了一张角落的空桌坐下歇脚,听到隔壁一桌的人正在高声阔谈。
“四霄客真的就这么一直与木春派吵了大半日?沟子岭和瘦西湖的尸体,真是木春派的宗主干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消息啊,多半错不了。”
“白宗主昨日就将消息送给了大小各派,距离最近的王氏,应该在晚饭前就到了。啧啧,听说这次可了不得,不光惊动了江湖,连陈唐朝中都来了人,可比老君山斩草大会那次的声势还要大。”
“陈唐朝中?怎会惊动朝廷的?”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木春派的万宗主,就是陈唐朝廷的旧人,按说他早就死了,可不知怎么的,竟然改名换姓成了一派宗主。涉及先朝旧案,朝廷可不得派人来查么?”
骑手之一不满地皱眉,手都捏成了拳,另一人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不可轻举妄动。”
“可是宗主——”
“没有可是。”
他一言不发地喝完茶,又道:“我早就想好了一个法子。从现在起,剩下的路,就由你替我去。”
下属迟疑一会儿,压着声音道:“可是这件事太大了,连朝廷都惊动了。”
“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其他的,不用多问。”
“是。”下属附耳过来,听他吩咐之后,只能遵从,“属下记住了,宗主一路当心。”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直到下属的马彻底离开视线,黑袍骑手才放下茶钱,重新上路。
他调转马头方向,直奔湘西而去。
栖霞山,晚枫居。
梁含笑收起枕脉,对白允烈道:“脉象较昨日而言,已经平稳了许多,我今日在方子里多加了一味雪莲,可以助您增补精血。”
昨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在稳住山下的局势之后,白允烈终于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他简要地安排完,本想一个人回去闭关半日,可白逸行早就看出他气色不好,硬是与其他弟子一起拥着他回去休养。结果上山之后才至牌坊下,他便连吐了两口血,将一群人都吓得不轻。
霍木格的那招“无名”虽然没有大成,可既然连周围的人都波及到了,那么与他比斗的白允烈自然也有着不小的冲击。最后一刻,霍木格的力量十分薄弱,白允烈料定他坚持不长,力道也不是十足。为了抵住“无名”,他硬生生地拿自己的内力来挡,事后便是内伤斑斑,但是为了保存颜面,他硬是将哽在胸口的那团淤血压了下去。
祸不单行,侯空又不合时宜地讲了这么一出悚然的真相,白允烈的心况起伏太大,愈发让内伤雪上加霜。
后来,是梁含笑仔细地诊过脉开过方子后,又辅以针灸助他排出淤血,才将这一番惊魂按压了下来。
今日复诊,白允烈的气色好了许多。
梁含笑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白允烈叫住他,“等等。”
此时左右无人,梁含笑也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于是很平静地重新坐下。
“我知道您想单独与我谈谈,昨日人多,谦文又一直跟着,不大方便。我今日是特地趁着他去书斋的时候才来的。”
白允烈眼中带了几分赏识,“你确实很聪明。”
梁含笑道:“其实您想对我说什么,我大概都能猜出来。不如先说谦文吧。”
他笑了笑,很坦然道:“既然谦文都对您说开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我与他感情很深,我缺他不可。”
白允烈问:“那你想过日后吗?”
“想过,而且我不止想过一次。”梁含笑道,“最开始,我也觉得迷惘,可是后来我想通了,我有封号不假,可谁说我只能一辈子待在上京?我师父既然能不远万里前往上京行医,那我为何不能来江宁行医?医者眼中无国度之分,只要是做大夫,那么在哪里替人看病,都是一样的。”
“而且谦文说了,他以后也能借着走镖,时不时地与我一起回上京看看。只要两国相安无事,这些都不是难点。至于我爹爹那边,只要我开口去说,我信他能理解我,也不会强硬地勉强我什么。”
白允烈等他说完,又问:“如果我不同意呢?”
梁含笑神色如常,并不惊讶,“淳兴侯寿宴之前,我觉得您会成全我们,可是那日之后,我就不敢这么想了。”
白允烈道:“你挺有自知之明。”
“我当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梁含笑牵了牵嘴角,笑容很淡,“不瞒您说,谦文从前总是说我两面三刀。可是他后来又说,两面三刀也并不是什么绝对之词,因为人不是只有一面。我对不同的人,自然是不同的面孔。而我不好的那一面,通通都不会针对你们,因为我来了这里,才知道什么叫做人间。我看到谦文,才知道什么叫侠肝义胆。”
“那日在淳兴侯府,我其实险些就要失控,但我看到谦文,忽然就醒了。我答应他不再去想那些阴暗的事情,我要留在世间悬壶济世。师父与爹爹不在的时候,他就是拴着我的缰绳,我看到他,才会觉得这世上所有的苦事都不值一提。”
白允烈道:“可我如何能信你的诚心?”
梁含笑问:“您想要我用什么来证明?”
白允烈没有给出直接的回答,而是道:“你的确聪明,可又太精明了。说实话,我能这么心平气和地与你说话,最大的前提是凤凰寨。”
“我知道您不大喜欢我。”梁含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反而微笑道,“可我想知道,您不喜欢我,是因为我身上有耶律一氏的血,还是只因为我两面三刀?”
白允烈被他一语点明心迹,惊讶虽有,但却不恼。
梁含笑道:“多半还是因为我的身份吧,其实自那日淳兴侯的寿宴之后,我就察觉到了。可是出身不是我能选择的,这一点不论是谁,都无法抉择。但是我可以保证,只要有谦文在一日,我就永远只是我,不是别人。”
两人平心静气地说了这么多,白允烈最终只能默许,梁含笑又叮嘱了他一些注意之事后,才慢慢地退了出来。
乍然有风吹过,梁含笑哆嗦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背上早就起了一层冷汗。
他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患得患失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而来。
“你来给父亲复诊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白逸行接过他的药箱,关切又紧张地问:“父亲他怎么样了?”
“好很多了,只是需要静养。”
“那就好。”白逸行并没有任何宽心的模样,生怕他们独处之下,白允烈会对梁含笑说些什么不太好的话,又问他:“你们还说了别的什么没有?”
梁含笑知道他挂怀自己,摇头道:“没别的什么。”
白逸行将信将疑:“真的?”
梁含笑道:“真的。”
“好。”白逸行牵住他,脚步也快了起来,“先回去。”
掌心相贴,这温度暖和得刚刚好,梁含笑看着他俊朗的侧颜,那股患得患失的感觉还悬在心头。
他落后白逸行一步进屋,在跨过门槛之后,勐然将门关上。白逸行诧异地回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抵在门背上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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