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喜房里，从白日待到黑夜。

夜深沉，屋内静寂如水，屋外热闹如火。看着被我下了药在床上不得动弹的段长安，我的心里不知道多么舒坦。

她还在死命挣扎着，就像是离了湖水的鱼。大口地喘着粗气，嘴里不断发出生意，似乎是咒骂的话。

我的耳朵，有些不舒服，于是凑得离她更近些，在她耳边附耳说道：“你再吵，我再给你吃的就不是软筋散了，直接喂你些许□□，将你杀了，让你变成死人，你信不信？”

那段长安终于不再挣扎了，只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惊惧。

“这样才乖，你这样心狠的人，我想着，也该是个识时务的人。接下来，你做的事情就是闭嘴，否则，不止你，包括你的那位心上人，心上有你的那个人，我都让他们活不了。这话，我说了出来，就不会是玩笑话。听懂了么，听懂了就点点头。”

段长安顺从地点了点头，恩，很是不错，即便在我扒了她身上的喜服也愣是一声没吭。

“其实你这一身衣服，我是不屑穿的，只是待会儿那慕云亭进来，少不得多几个尾巴，我可不愿意事情变得复杂。至于你，先好好歇一阵吧！”

我是个做事果决的人，遂是将段长安扔进了喜床之下，而后取而代之，坐在了那一方喜床之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进来。我原以为是那慕云亭，却不是他，而是百谷明。

眼角余光处，看得见的不过一双黑色锦缎鞋，上面还沾了些许泥土。

有声音从头顶上落下，“今日是你的婚事，原本，我是不打算来的。可又想看你的模样，这最后还是来了。”

淡淡的语气，带着些许的哀伤。

这个时候，我该说些什么么？可假若开了口，是不是就会被识破我是个假冒的？识破了倒是没什么，只是想要见着我想要见的慕云亭，会更加艰难一些。我正发愁的时候，百谷明又开口了：

“长安，今日将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要回百谷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的乖乖哟，我这是听到了什么？长安？为何是长安？难道那百谷明，一直喜欢的是长安么？那戚月又是如何一回事？

没等我弄明白这其中故事，百谷明飞快地拉起我的手往上套了一个东西，而后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

夜风阵阵吹，吹落了我的盖头，烛火下，我见着手上套了个翠玉镯子，上面堪堪刻着两个字：长安。

疑惑像是火苗，起初是一点点，随后开始燎原。

此刻，我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人的所有，那个叫做戚月的女孩的故事。最为关键的是，戚月之死。

我本想着将床底下的段长安给拖出来好好地质问，不对，拷问一番。可还不等我这样做的时候，门外又有了声响。

这次，是教导的婆子领着慕云亭进来了。与我想象中不同的是，没有大批的兄弟亲友进来闹洞房，只一个喜婆子领着慕云亭，一前一后走着。

及至到了我的面前，慕云亭开口：“云娘您下去吧！”

那被唤作云娘的喜婆子应了一声，慢慢地退了下来，开门又关了门。

这内室里，除了我眼前的一个瞎子慕云亭，还有一个床底下的段长安，再无第四个人。我放心大胆地摘了头上的盖头，从喜床之上坐起，走到那慕云亭面前，细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人。

或许是听到我这边的动静，慕云亭皱眉随即开了口：“你想玩什么花样？”

我原以为，是那慕云亭认出了我不是段长安。但我想错了，因为慕云亭接下来的一句话是：

“段长安，你死心吧，即便你骗过了所有的人，也休想骗过我。你该知道，有些事情，不能用眼睛看的。”

说这话的慕云亭，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愤恨，带着忍，带着怒，还带着不甘。这样复杂的情绪，竟然从一个瞎子的眼中看到了，着实令我大开眼界。

我呵呵笑了两声，“看来有些事情，慕公子比我想象之中，知道的还要多些。”

那慕云亭楞了一下，瞬间戒备起来：“你是谁？”

他的这个反应，我十分的满意。因此也就放松了戒备，我走到圆桌边坐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小半口慢悠悠道：“昨日才与公子见过面，想不到这么快的功夫，公子竟然忘了我。也是，你什么也瞧不见，该是忘了······”

“我记得你，你是昨日救我的那个段家姑娘。”话被慕云亭打断，他转身望向我的方向，“你来做什么？”

直来直去的男人，我喜欢！

他这样直爽，我自然是有话开门见山地说了。

“眼睛里看到了一粒沙子，容不下她，所以想来除掉她。”

“姑娘说话何必如此隐晦？”慕云亭呵了一声，“你说的该是段长安吧！”

我玩味地看着眼前的慕云亭，倒是没想到他倒还有几分聪明。

“没错！”我叹了一口气，“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抛弃亲人背弃祖宗，改头换面，不孝不义无情冷血的那个段长安，我见不得她好。所以来了这里，想坏了她的洞房花烛夜，揭露她原本可憎的面目，让她后半生凄凉无所依。只是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

“想不到老天爷开眼，慕公子只是眼盲心却玲珑剔透看穿一切。”

我伸手将手里的那玉镯子摘了下来，搁在那桌子上，冲着慕云亭道：“如今她的护身符百谷明已经离开，或许，你有两个选择。”

“两个选择，那是什么？”

我给慕云亭的两个选择，很简单，第一是保持原有的现状，戚月为长安，长安为活死人。第二呢，则是再喂长安吃下一次离魂，再做一次交换，让一切回归原点。

“姑娘想要我接受哪一种选择？”

想不到，慕云亭竟然看透了我的心思。

我大方地做了回答：“今次来，我只想将长安带到她老爹的病榻前面，见她老爹最后一面。”

慕云亭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见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样。笑过之后，那张脸瞬间阴沉得可怕，“离歌姑娘，未免将事情，想得太过于容易了些！”

我看见那慕云亭拍了三下巴掌，三下过后，房中的梁上君子们纷纷落了地。

我这才知道，自己中了计，瓮中捉鳖之计。

彼时，那床底下的段长安也利落地从床下钻了出来，踱步走到了那慕云亭身后，小鸟依人一般靠在身边的男人身上，眼神之中，无限温柔依赖。

“你，你根本没有吃下软筋散，你在骗我？”我被气得快吐血了，那边的人却是笑得春风得意：“离歌姑娘，吃是吃了，却不是我，而是姑娘你呢！”

银铃般的笑，此刻在我耳中听来，如同地狱梦魇。忽地，我觉得浑身无力，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力气来。

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不止那一杯茶。

很快，我就知道了这是如何一回事。

这世上的好人不少，坏人同样不少。我太过天真，将那长安当做了小绵羊，实则那是一匹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同她喜欢的那一位心上人，慕云亭，是一样的人物。

段丁与我说了许多的事情，都是关于他那个女儿的，却不知道那只是他那个女儿的一面而已。很多事情，便是连段丁都不知道的。譬如说，段长安，也懂得占卜之术。

段长安自小便是喜欢上了慕家的那个瞎子，这是她爹都不知道的事情。同样的，她也知道，那慕家的公子心里爱慕的，是那戚家的女儿。原以为是一场无果之恋，但一切，因为一月前那一场山洪有了改变。

戚家的女儿在那一场山洪之中死去，被人救回来的时候进气多出气少，眼看着奄奄一息要死了，是恰逢到此的百谷明将她背了回来。百谷明虽有心医治，却是无力医治。就在要放弃的时候，段长安出现了。

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狗血故事。

百谷明今次来这小小的林县，为的不是别的，正是小时候他的玩伴长安，没错儿，段长安。他一眼认出了段长安，段长安同样一眼认出了他，彼此在这一瞬重逢，在这一瞬相认，也就在这一瞬，段长安有求于百谷明。

段长安求他，救戚家的女儿。

戚家的女儿，是救不回来了，百谷明也是这样如实告知段长安的。后者，却与他说，还有一种方法可救。

离魂，若不是段长安提及此药，便是百谷明也记不得有这样一味药。

起初那百谷明是拒绝的，可耐不住段长安的恳求，那样一张楚楚可怜的脸，百谷明心疼了，花了三日的时间重回了一趟百谷取药。再回来时候，那戚月将将撑不过日子，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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