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麻雀悄无声息站在树叶落尽的枝头。
它们那些铁灰圆锥状的喙并不像平时那般叽叽喳喳,今日反而统一地闭上,似是也在嫌弃这越来越冷的北方秋季。但是他们无数双黑黢黢的眼珠却也出奇地默契,全都紧紧盯着一座位于西边方向的大厦。
那栋建筑的玻璃幕墙在阳光照射下如同钻石一般耀眼闪亮,与公园中的无限凄凉形成鲜明对比——但让人感到诡异的却是,这两种风格完全迥异的场面放在同一框里,莫名有种和谐的安详与平静。
“……据悉,本市某知名企业家妻子于月初遇害,此前该企业家曾计划海外的行程……”
新闻节目中气质清冷的女主持人还没播报完毕,放在办公室的那台超大屏电视画面忽然一片灰暗。
秋褚易立时看向刚放下手中遥控器的孙助理,刚才正是孙茜关闭了这些聒噪之音。
助理孙茜也朝秋褚易回看过去,这位年轻的董事逆着阳光在窗边站得很直,身姿挺拔容颜模糊不清,但能窥出平日的深邃立体。从他的脸色倒是瞧不出什么,太阳仍然从东方升起,一切也仿佛照旧如常。
可是当他们的视线在空中无声相遇,他们便知彼此都清楚——从刚才那则新闻面世起,一切又都被改变了。
秋褚易并没有责怪孙助理的自作主张,语调如往常一般平静,只是问:“知道是谁做的了吗?”
孙茜回身将门关上,确保两人之后对话不会被任何人听见,然后毕恭毕敬回答:“抱歉boss,目前还没有查到。”想了又想,她忍不住问:“或许……您对谁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有什么想法吗?”
她这个想法不无道理。毕竟Arrow刚刚成立五年,却能立足于S市并且如此风生水起,可资本主义市场总共就这么大,做生意的时候难免会无意得罪到谁。
“不。”秋褚易在头脑认真想过一番后却摇头。他像是感到疲惫地揉揉鼻梁处的睛明穴,虽然闭着眼睛,眉头却依旧皱得很紧:“我暂时也没想到可能是谁和媒体透露的这个消息。”
在秋褚易强势的隐瞒下,知道蒋南希死讯的人本就不多——究竟会是谁呢?
他首先将从前的旧识成烨排除在外,根据他对他的了解,成烨不可能会做这种背后捅他一刀、无聊至极的事情;
还有那位市局的张局长,以及曾和张局对话躲在幕后实际操纵的宋厅长,他也不认为这两人会乐意看到媒体知晓这桩尚未侦破的案子,因为这件事一旦被揭露只会带给警局更大压力。
趋利避害是人类乃至所有动物的本能,这样想来,以上二者应该都不具备动机。只有因为这件事会产生实际利益的那一方,才可能去主动向媒体披露蒋南希的遇害。
“对了秋总,还有一些日程上的变动,我想我应该也都告诉您。”孙助理仔细窥着秋褚易的脸色,生怕boss会生气连累自己,语气更加小心地说道:“原定供应商那边的见面对方刚才通知我说是临时有事,可能需要取消,还有下面几个零售商打电话过来……”
“好的,我知道了。”即使听到这些秋褚易也没有发火,他的语气正常,但还是突兀打断了孙助理的汇报:“日程方面的事你暂时先不必和我说了,之前定下的行程也都帮我推掉吧。”
孙茜原以为雇主修为高深不会轻易动怒,听他这话便诧异地问:“嗯?”
她并没有理解秋褚易的意思,还以为是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惹得雇主不开心:“秋总,也不是所有的人在这个时候都落井下石……”
不想秋褚易继续说:“妻子意外去世,丈夫却还在外如常工作——”
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清寒,眼神更是淡漠,似是泛着冷光不带有一丝感情:“如果是你听别人说了这件事,你会怎么想这个丈夫?”
孙茜后知后觉,被这番波澜不惊的语调惊起一身冷汗。
她刚才只顾公司的眼前利益,差点忽略了秋褚易作为公司所有者理应表现出来的沉痛与悲伤。
毕竟那是他的发妻,不管两人之间是不是真爱,起码在民众眼里,身为丈夫的他在这种时刻都不应有任何坚强。
不过,这倒也不能完全怪她——蒋南希出事是在月初,然而直至目前为止,秋褚易也是真的一直在公司照常工作。
她赶紧点头应下:“好的,那我马上去打电话通知行程取消。”
直到孙茜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范围内,秋褚易都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时间缓慢流逝,日影下移,窗外突然亮起的无数镁光灯惊起满树麻雀,这些可怜鸟儿扑棱着翅膀,它们孤独而又无助的身影很快飞进秋褚易的眼中。
由于Arrow大厦属于超高层建筑,秋褚易位于顶层办公室的窗户并不能向外打开,他现在只能隐约看见正下方不停闪烁的星星点点,仿佛夜幕变成了白色,漫天星辰也降临在地面。
他无肖多想都能猜到,现在外面肯定因为蒋南希遇害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而Arrow大厦此时肯定也闻讯赶来不少媒体。
这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家伙就像一群在海里闻到血腥味儿的鲨鱼,无论距离血源位置多远他们都会一股脑地赶来,谁想在这件事中掺合一脚捞点好处。
一帮跳梁小丑而已,集团公关或者周律师都会想办法(无论贿赂还是怎样)快点解决他们,无需他亲自动手。
除了这些惹人讨厌的家伙,秋褚易还注意到一栋距离Arrow大厦不远的居民楼。
那里似乎正在举行一场葬礼,占地不小的灵堂摆满了各式花圈与纸扎的玩意,满眼都是充斥着悲伤的黄白颜色。前来悼念与哭哭啼啼的人群拥挤在小区楼下,他们的不舍与哀嚎仿佛透过层层玻璃,萦绕在秋褚易耳边不绝如缕。
这才是正常家属在面对逝去亲人时应有的悲伤。
他也心知自己此时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去到楼下,不管出于真情还是假意,最好都在那些记者面前和这群痛失至亲的家属一样,表情动容脸上最好涕泗流淌,向他们倾诉自己的痛苦与对逝者的留恋。
可他最近越来越做不出这种伪装,就连之前在警局的那番简单表演,他现在都不屑于人前展露。反正媒体那边有专人打理,他只消不被人发现他内心的真实情绪就不会出错。
秋褚易的眼神并未在这场小区葬礼停留太久,人间每天都会有无数的过去死亡与无限的未来新生,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距离大厦更远的地方。
那里车水马龙人潮如海,无论日与夜都是一般的富丽繁华。
再准确一些,那里就是位于市中心常青路1818号的——夜天池。
他看着那里像是想起了什么。
嘴唇微抿眉头皱紧,更像是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十一月即将步入中旬,天气变得更加寒凉,似乎就连天上骄阳都无法温暖这番温度骤降造成的景象。
秋风似一把透骨凉刀,行走在街头的人们在风中纷纷裹紧身上衣物,入目之处净是一些黑白灰冷色系的颜色。
女孩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夜天池的。
初次来到大城市的乡村女孩之前从未见过这般富丽堂皇的建筑,内心不停咂舌的同时她表面却掩饰得很好,在前面的人带领下缓缓进门,女孩脸上平静一副见惯了的波澜不惊。
这是一份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女孩看着帮她介绍工作的亲戚不停冲人点头哈腰,她的注意力却全都被楼上的一个女人所吸引。
那是一位身材极其丰腴的女性,虽然气质成熟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是相当清冷,绝对是个让人过目就不会忘的天生尤物。
她小心藏起自己眼中的那些羡慕与嫉妒,在心里暗中谨记未来也要像这个女人一般,她一定要在这里混出些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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