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房门轻轻推开，屋子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高景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三生睡着了。高景掩了掩被角，视线久久地固着在三生的侧脸上，不断流连，难以抽离。

原想着这一次，他能平平安安的过，不用再面对种种苦痛，可是终究还是没能做到。魔池的事情早晚要解决，即便不是明天也是后天，又或许只是下一秒。

他承认自己的懦弱，总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能多陪伴三生一天算一天。更何况，魔池里那位土地神是从神主的灵魂碎片中滋养出来，就算是万年前和神主朝夕相处的高景都会恍惚以为，盈是当年的神主回来了。

神主对于高景而言是如师如父，如兄如长的存在。魔池与他是复杂的存在。

他伸出手，手指轻颤，逐渐靠近三生的发间。

“怎么回来了？”三生眼皮抖动，像是蝴蝶煽动翅膀，在高景的心里掀起飓风，同时缓慢地转过身。

高景立马收手，两脚微微向后搓动，紧张的捻了捻手指。

“没什么。”他清了清嗓子，缓声道。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安静的令人不安。

“魔池的情况……”三生突然坐起来，眉头紧锁。

“没事，都解决了。”高景拍拍他的后背，小心地安抚他，“你睡着的时候桑稚来过。这次的魔池水泄露的不多，我怀疑可能是两千年前魔界偷偷藏下，一场雨过后就没事了。”

他语气停顿几秒，微微偏头，视线和三生对上，“徐如南还是没有消息，魔界那边最近也安静地过了头。”

“等我……”

“等你休息好了再去。”高景先三生一步说出口，随后竟轻笑着低下头，“你想做什么我从没拦住过，但是这一次，你要活着回来。”

“好。”三生也不自主地露出笑容，只是脸色还透露着深深地疲惫，“你也是。”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又飞快撤走，好像两个人的关系一瞬间就变得疏离了。

“景。”三生轻声呼唤，“最后一次，我问你。这几年，这几万年，我对于你是什么样的存在。”

或许是再一次预料到了自己的解决，三生的提问真切且决绝。每一个字都化作利刃笔直地插进高景的胸口。

如果可以，高景真的很想抱紧他，拥抱他，甚至按住他的脖颈，在他的身上盖上印记，让他的灵魂携带爱意成为自己永恒的伴侣，甚至他手臂微微抬起，已经试图这样做。

可是当他回忆起自己曾经种种的期许和等待，再想起百里之外的始终处于危险的魔池，他只能深深地叹一口气。

他是如此的懦弱。

“等……”

“我不想等。”

高景刚一开口就被三生打断，三生望着他的眼睛，试图搜刮他的灵魂。

他沉默了，许久，脑子里就像是突然被搬空了一样，连一句敷衍的话都说不出口，多少次，他张开口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说实在的，他原先以为三生一旦恢复记忆，自己对他的感情一定会在过去的点点滴滴里暴露出来，情感和过往会一口气摊平在太阳底下，被阳光暴晒。

可是他没想到，即便是三生恢复记忆，在他的眼里自己的情感也不是那么明晰的。

这样一想，他又开始替三生责怪自己，开始心疼。

他深深呼吸，许久许久，直到彼此都要失去耐心，高景终于久违地发出了声音。

“是……”他用力吞咽，继续道，“朋友，最好的朋友。”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至此，三生心里所有的汹涌澎湃都落幕。

即便是他心里猜测，高景可能是有着种种苦衷的，种种难言之隐。可是几万年的过去给他最清醒的预判，从始至终，比起自己的推测和猜想，他总是更相信高景亲口说出来的话，哪怕那些话是那么的没有道理，那么的伤人。

在他的心里已经给这段情感下了最后的判决。

“阿神。”他深吸一口气，缓慢地抬起头，双眸深深地深深地，望进高景的眼睛里，“我爱你。”

十六万年，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出爱这一个字。

从前多少次生死，都没能让他勇敢开口，而这一次，或许是魔池的灵气曾经短暂的出现在他的身上，他也终于正视自己这几万年的欲望。只是，这一次他没期待得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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