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回首故梦远
临走时,叶既白惦记着阮玉霄的尸骨,回了一趟青昧峰。
柳迁扶着他站在孤坟前,周遭很久无人打理,杂草横生,几乎瞧不见墓碑。
“我还真够不孝的。”叶既白低低说了声,“她走这么多年,我只来过一次,还在这儿害死了我爹。”
柳迁被他自嘲的语气说得心尖泛起疼意,搀着他坐在一旁,而后一言不发地起身去清理起了坟旁的杂草。
叶既白瞧着杂草之中渐渐露出墓碑,他从前不敢来,现下却是释然。
在柳迁忙前忙后时,叶既白抬头望向了漫天星河,慢吞吞地说:“我总不敢来她墓前,一是不愿意见我那个爹,二是我也没脸来见她。”
柳迁默不作声地听着,少年的低声絮语并不是对他说。
叶既白抬手遮在眼上,又陷入了沉默,半晌才轻声:“我该带她走,她不该留在青恒。”
柳迁微顿片刻,直起身温声说:“好。我带你们回玉川。”
玉川是柳迁的故乡,他眉眼温和,轻柔道:“我父母曾在玉川避世,也合葬于玉川。那山川毓秀,明净安谧,将伯母葬在玉川也好。”
叶既白叹:“多年不来祭拜,刚来便要挖坟,我这儿子做的……”
左右叶无玦的尸身已毁,而他也绝不会留在青恒,阮玉霄在青恒再无一丝一毫的牵挂,叶既白挣扎着起身,同柳迁一起将坟墓挖开。
“这是……”叶既白一怔,瞧着露出一角的脏污锦盒。
他们没挖到棺,只寻到了四四方方的一个锦盒。
叶既白始料未及,他怀抱着锦盒犹豫片刻,才缓缓打开,里头空荡荡的,唯有一张泛黄的纸,字迹是江南不褪色的渊香墨。
“一点寒灯长怀恨,几声归雁空自伤。回首不见故梦远,尘缘已断情难牵。”
埋入不见天日的坟墓十四年,墨迹如新,人不如故。
叶无玦守了多年,竟是一座空坟。
叶既白有些回不过神,愣愣地瞧着那张薄纸,喃喃:“这坟是空的,那我娘……”
他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眼眶倏尔泛红。
柳迁揽着他,轻声替他说出来:“或许很早以前,她便自由了。”
叶无玦知道她想离开青恒,并未将她的尸身留在这格格不入的正道宗门,或许早在多年前,阮玉霄便已回归了她的广阔山河。
而叶无玦葬在这儿的,是他的心。
叶既白瞧了半晌,将纸与锦盒一并放了回去,重新填平了坟。
无论这里头葬的是什么,都已是旧事。那些情深似海与辜负情衷,都应随上一辈的离逝而弥散在过去的岁月中,同那张薄纸题词,掩在厚土之下,拥着红尘遥遥岁月匆匆长眠。
——
灵剑宗宗门建在依山傍海的云阑郡,海岛居多,贸易繁盛。
宗门肃严,伫立两尊巨剑石雕,夜色淋落,远处有潮声。
吱呀。
门扉被推开,房中烛火未熄,辛辣酒气熏了满室。
“什……什么人!滚!”
醉汉不修边幅地窝在短榻上,衣襟四敞着,地上覆着一具浑身赤裸的娇躯,只见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浑身尽是凌虐淤痕血迹,精浊斑斑,俨然没了气息。
进门的是个身着黑袍的女人。
俞灵燕一改往日飒爽装扮,而是换上华贵奢美的黑袍,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发髻间步摇金灿,凤纹精致。她神情仍冷,此刻却多了几分轻蔑与讥嘲,冷冷道:“江云剑。”
大抵是这声音太冷,醉汉总算回了神,他下半身都光着,身上只披了件叶青色的长衫,略撑起了身,目光放肆地打量了两眼门口的高挑女子,口齿不清道:“小——师妹!今日倒……倒是好看,来……来来——!叫师哥我……疼疼你。”
俞灵燕面露嫌恶,抬袖带上门,目光落在地上已被虐待至死的侍女身上,低声嗤了句:“酒囊饭袋,废物。”
似乎是被她的轻蔑刺激到,江云剑猛地站起身,暴怒如雷,“你说什么?!”
俞灵燕微微挑起唇,愉悦道:“我说——你是废物,江云剑,江少宗主,废物。”
她说得无比畅快,甚至于冷漠神情都神采飞扬起来,她抬腿便是一脚,狠狠揣在江云剑心口,将他踹回了软榻上,笑说:“你这样的废物,你这样的——”
江云剑因这一脚酒醒了大半,呕出口血来,神色惶然:“你——”
“废物。”
俞灵燕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在江云剑露出怒色之前,嘲弄道:“如你这般酒囊饭袋,若无你那个宗主爹爹,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哈,叶既白都比你强出千万倍,连抽了道骨碎了筋脉,都能东山再起以白叶身份重出江湖。”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