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善恶亦难辨

“罗少宗主可别色令智昏才好。”俞灵燕将略微散落的发重新束成高马尾，又不留余力地讥讽道：“青恒当真人才辈出。”

青恒弟子自然不愿意听这话，却又反驳不得，当下一个个瞧着叶既白的眼神便愈发不善。

然而青恒人才叶既白全不在乎，拴着挣扎不休的阮玉霄，任由各色眼神打量，他平静到仿佛胜券在握。

吕一汀痛心疾首地叹道：“叶师兄，三年前你弑父叛逃，现下仍怙恶不悛，你——唉。”

“少做出这幅样子恶心我。”叶既白倨傲得不可一世，本该处于劣势的狼狈全然不见，眸若琉璃，眉眼覆霜，他讥笑：“想说什么就说，少跟我叽叽歪歪。”

吕一汀瞧着他，神情从失望变为了冷漠，以与往常谦恭截然不同的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叶师兄，事已至此，你还不说实话吗？唐氏、林城，你为何要做这些？”

若是年轻气盛的叶既白，此刻必要回他一句，为何？自然是我喜欢啊。

但叶既白的棱角早在这些年渐渐被磨平了，像是雕琢过的璞玉，他平静而无波，只是上挑的唇角带几分讥讽，长叹道：“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尾音拖长，于是讥诮更甚。

若此行他不来，林城之局便是场空谈，故而对方以阮玉霄为饵，叫他明知龙潭虎穴却不得不入。

即便方才没有秦越那一剑，吕一汀也势必会在今日揭破他的身份，有阮玉霄这枚棋子在，他叶既白就不得不认。

自与唐氏一战，极乐宫便已在风口浪尖，如今背上林城血案，那便是彻底成了众矢之的。

吕一汀又说：“叶师兄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唐氏在前，林城在后。昔日阮玉霄在封翼搅弄风云，无相寺思浊大师云游至此，出手相助于唐氏，得罪了阮玉霄，你便行此狠辣手段报复，可满城百姓何辜？”

说得可谓是冠冕堂皇，甚至颇有道理。

他这么一提，在场之人也都想起来，当年封翼大旱，阮玉霄在封翼闹出不小的动静，后来思浊携弟子前来，他们并非只会念佛诵经的和尚，而是会降妖除怪的僧人，初时，思浊本想超度遍地冤魂。

但死得太惨，怎甘心就此离去？怨气缠身，业障未消，以思浊的道行，难渡冤魂。

此路不通，思浊同彼时的林家家主林络熙相助于唐氏，杀尽厉鬼，换一方太平。

事后唐氏足足运往林城十车的报酬，金银宝器，仙草丹药。

“你说这话……”叶既白缓缓道，一字一句都说得慢条斯理，在这份从容之下，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讥诮，“真让我恶心。”

吕一汀面色微变，“你……”

“当年封翼旧事，唐氏抬高粮价，百姓无米可炊。”叶既白截断他的话，淡淡道，“可封翼各大粮仓当真无粮？唐氏屯粮不放，整整四十三仙府，便是府中家仆也吃香喝辣，衣食无忧，然路边冻死骨无数，他们吃着百姓种的粮，收着百姓缴的钱，除妖又要另收，一张驱祟符卖出天价，我娘不过是助那些枉死的百姓为自己讨个公道，无相寺与林氏却贪慕唐氏权势，将苦主打得魂飞魄散，你现在同我说，唐氏无辜？林氏无辜？还是无相寺无辜？”

罗儒溪抿了抿嘴，随声附和着叹了口气：“叶兄说的不错，此事家师也曾提起，封翼闹那一场，唐氏宗族无一人有恙，倒是城中百姓饿死无数。”

吕一汀不温不怒地说：“便是如此，林城百姓却是无辜。”

叶既白：“不错。”

吕一汀又慢条斯理说，“叶师兄为了替母报仇，手刃生父，毁去唐氏，屠尽林城，仍觉自己无过？”

“不错。”叶既白冷硬地回了两个字，在众人勃然大怒纷纷斥责前，抢先道：“有哪一次，是极乐宫主动向封翼出手？”

换得在场修士纷纷一怔。

确实是唐氏屡次进犯，极乐宫从来都是被迫着还手。

叶既白又说：“黄昏时分，我同柳迁进林城，便已是死城一座，林城传出风声时，只说是思浊受伤，可眼下林城已无活口，那消息又是从何而来？”

他语调沉静，说得徐缓，条理清晰，不见倨傲与骄狂，他只是平静地将局势分析。

九清宫的花伊因叶既白的身份而错愕不已，又觉他说得有理，便温声道：“叶公子不妨直说。”

叶既白抬眸，缓缓扫过经了场苦战的众人，视线轻描淡写地从秦越秦茗姐弟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中掠过，最终停在吕一汀身上，轻轻道：“有人以我母为饵，诱我入局，污蔑极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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