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所以,在你的梦里,你是人,他们都是动物,‘他们’是谁?”林浩笔尖彻底顿住,墨水滴在洁白的纸上,晕开一团。
“‘他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时候,有一只小猴子看懂了我的求助,他想帮我,可是,小猴子是个哑巴,连吱吱声都不会,他扔给我一根香蕉,但是,一根香蕉有什么用呢?外面老虎、豹子、狮子,已经在撕扯铁笼了,这时候我才想起要跑,可是,我的脖子、我的四肢,都被栓上了铁链,我逃不出去。”
“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了,后来我咬断了自己的手和脚,可是,我咬不到自己的脖子,我被他们吞噬了。”
林医生手心开始冒汗,他的专业知识和多年经验积累出来的职业素养,在这个少年面前,轰然倒塌,他依旧找不到少年结症的突破口,少年对他处处防备,时不时下个套。
对于不信任心理医生的病人,所有沟通都是浅层的表象。
“你对你的梦,有什么感想?”
方郗珩开始发抖,他蜷缩在椅子上,抱着自己双膝,将头埋在膝盖里,低喃,“我想,我应该试着跨出铁笼,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而不是杀死我自己,林医生,你说对吗?”
林医生将放在桌面的手,偷偷挪到桌底下,他极力镇静着,从他十多年前,第一眼见到方郗珩时,他便知道,他早慧,心智不比常人,当时才几岁的他,对糖果、玩具统统不感兴趣,不看人,不理人。
直到第三次,林浩才窥得他的一丝丝兴趣。
那天,候诊时间,助理忘记将电视遥控收走,方郗珩转到《昆虫世界》节目,盯着屏幕中雌性螳螂吃掉雄性螳螂的画面,那画片,就连见多识广的的林医生,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方郗珩,面无表情的看到最后,还问医生,被吃掉的那只螳螂会不会痛。
当时的浩,只有两个想法,第一,这个病人棘手;第二,这个病人挣钱。
跟每次治疗步骤一样,方郗珩最后蜷缩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林浩送他出门,他们刚才聊过,聊林浩的高中生活,方郗珩说他很羡慕林医生,因为林医生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他们”都很快活,他还说,羡慕林医生的高中,有朋友,很自在。
林浩在他出门后,调出治疗室监控,这是专门为方郗珩设计的治疗室,按方老爷子要求,每次录下治疗过程,林浩稍作犹豫,剪掉最后几秒,方郗珩起身时对林医生露出一抹笑容的镜头,发送给方正,并附上治疗建议:心理负担过重,对外界缺乏信任,建议家属适当放手,以免过度依赖,尊重其本人意愿。
方郗珩到楼下,回头望,对上林医生站在窗前的目光,方郗珩笑了笑,钻进车内。
林医生这些年在方郗珩身上获得的治疗费,能令他提前退休至少十五年,况且,他在他的治疗下,确实有效果不是吗?至少方正很满意。
刘伯问方郗珩,今天的治疗如何,方郗珩说林医生很好,每次跟他聊完,都能令他放松。
夜色中,方郗珩上挑的嘴角隐匿于黑暗中,城市的霓虹灯透过车窗,忽明忽暗,方郗珩掏出手帕,细细擦拭手指,他笃定,林医生会帮到他,作为业内颇有名望的心理医生,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承认他被患者牵着鼻子走,他只能帮助方郗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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