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这个是糖
这天晚上，俞逍绛珠还泪，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嗓子哭裂了，沙哑无比，最后实在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抓着凌默行的手不放，又说不出话，只能执手相看泪眼，场面甚是诡异。
凌默行手背和袖口上几乎全被打湿，跪得膝盖都麻了，也没见俞逍说出一个字来，他只好扶着这可怜蛋起来：“先去睡吧。”
亏得明天是周六不用早起上班，不然没躺下几个小时就要被闹钟叫醒。
俞逍在脸上随意抹了几把，整个人都是木的。腿使不上劲，要不是凌默行扶着，准给一头栽下去。
凌默行将他带到一间带卫浴的客房，刚才收拾出来的，生活用品齐全，床头还放了个安抚情绪的猫型抱枕。
见俞逍那魂不守舍、即将往门框上撞的样子，他稍稍有些后悔：“早知道不给你看那么多，有什么好哭的。”
几经波折，他不还是把人找回来了吗？
俞逍受地心引力所控，木讷地坐在床缘，浑身上下仿佛只有一双眼珠子能动，时刻盯着凌默行。
凌默行见他眼睛肿得像挨了两拳，莫名好笑，在他头上揉了一下：“睡不睡，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俞逍没说话。
凌默行转身要回自己房间，却被人拉住了手。
一回头，发现俞逍干涸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似乎想说些什么，凌默行耐心地等着他往下说。
客房的灯光只开了半盏，凌默行刚洗漱完，头发没干透，此时顺下来，显得柔和不少，与在挣破牢笼的少年判若两人，俞逍看着那双历尽千帆只为寻找自己的眼睛，张了张嘴，发出一声无比干涩的“哥……”。
然后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好像他天生就只会说这一个字。
他犯了一个无法原谅的错误，更罪过的是，直到今天才意识到那是错的。
那时候任性啊，没想过人家也是十八岁，比他大不了几个月，叫一声“哥”以为他就能顶天立地、不畏任何了，他是在用稚嫩的肩膀为自己顶着塌下的天。
凌默行也有些动容，再一次拂去俞逍脸上的眼泪：“我……去主卧睡，有什么事叫我，其他的……天亮了再说行不行？”
俞逍点点头，凌默行现在说什么他都会同意，就算要他的命，也得心甘情愿地给了。
凌默行带上门后，靠上一侧的墙壁长舒一口气——他也从没这么忐忑过，今天把筑茧交给俞逍是一时冲动，现在弄成这样，不知该怎么收场。
误会解开后，小逍真的会原谅他吗？这么多年的缺失，是明白他当年无能为力过后就能弥补的吗？这么多年没有彼此的生活都过下来了，他们……还能回到从前的模样吗？
凌默行过于紧张，犯了个从不会犯的毛病，那就是把繁琐的事情留给明天……虽然已经到了明天。
俞逍独自坐在客房愣神，呆坐了约莫半小时，抽风似的站起身走了出去。
客厅里是暗的，凌默行睡下了，他行尸走肉般地走回书房，打开灯，把书架上一叠白纸搬到桌上。
俞逍从笔筒里抽了支笔，埋头开始写东西。
边写边哆嗦着吸鼻子，这将是一封又臭又长的道歉信，所有倾诉、所有此时此地的想法都在里头。
也不知道过没过脑，整晚上笔是一秒没停，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洋洋洒洒数不清有多少字，比俞逍上学时代写过的所有检讨加起来还多。
写完的纸整齐地放到一边，很快堆起近一厘米厚、并仍在增加的小山。
书房的门被小幅度顶开，肥仔打着龇牙咧嘴的哈欠踱过来，跳上俞逍大腿，在上头枕着脑袋睡了，倒也不显得孤单。
天蒙蒙亮，通了宵的俞逍仍不觉得困，越写越兴奋，他有无数话想说，觉得还能再写下去，可惜纸没了。
他郑重其事地收尾，把道歉信装订成册，订时发现只能分批，世界上没那么大的订书机。
弄完后，又磨蹭一会，才惴惴不安地把几本册子放在凌默行卧室门外的地上。
然后跑回客房躺尸。
想了半天觉得不妥，再次跑出去把道歉信拿回来换了个地，这次他把信塞到凌默行书房的公文堆里，前后左右整了整，老觉得藏得不够好。
“小逍，你在干嘛？”
俞逍被吓得一激灵，凌默行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
“是、是肥仔，”他收回手，朝地上那胖猫一指，让不会说人话的玩意背锅，声音还有些哑，变了调，“肥仔把文件扫下来了，我帮你弄好。”
“哦，谢谢。”凌默行没追问，也没怀疑什么，只看见俞逍在红肿的基础上多了俩黑眼圈，“没睡好吗？”
俞逍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有精神：“挺好的。”
然后书房里长久的沉默。
俞逍盯着肥仔毛茸茸的尾尖，凌默行盯着窗帘布，谁都不知道怎么把气氛热起来，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尴尬。
“我去工作。”
“我有个事。”
两人异口同声，打破沉默。
有事？凌默行一愣：“你要走？”
俞逍急忙说：“不是，呃，给肥仔洗个澡。”
说完，他咬了咬舌头，那么急着辩解干什么。
凌默行没揪着这点问，点了点头：“好。”
俞逍抱着肥仔，讪讪地退了出去，给人关上门。
他在肥仔背上吸了一口，香的很，估计刚洗过澡，于是他吹毛求疵，眼尖地发现肥仔头上有两根毛脏了，便没事找事，顺理成章地把他带去洗。
肥仔缩在淋浴间角落，淋了水，毛耷拉下来，有些猫一打湿就瘪了现原形，干猫有肉，湿猫显瘦，仅是外头一层毛蓬松，而肥仔完完全全实心，半点不假。
俞逍把沐浴露挤在手心，揉搓起泡，往肥仔身上糊，用摊大饼的手法给它抹开，顺便附赠按摩服务。
正要冲水，俞逍一顿，苦中作乐地用沾满泡沫的食指点了点肥仔脑门，跟它大眼瞪小眼：“你蛋呢？”
肥仔无辜地“喵”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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