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如影随形（三）

春将转夏的时候，山中草木葱茏，已是处处蝉鸣。

顾丰年从山间私宅出来，路经角楼时望了眼高墙上四四方方的高楼建筑，沉吟一阵，撩起衣袍上了台阶。

正午刚过，角楼四面窗牖洞开，重重叠叠的书架间光线充足，往里走果然便看见窗边站着一个黑衣的男人，单膝坐在窗框上远眺窗外绵延不绝的青山。_娇caramel堂_

窗边的书桌凌乱，上面七零八落的纸张，有些被风吹到了地上。顾丰年弯下腰将散落在地的纸捡起来，仔细看才发现上面笔迹苍劲有力：“渡凡尘苦厄，无忧亦无虑，无怖亦……”

结尾戛然而止，无人再续。

窗边的人回过头才注意到身后的顾丰年，竟是短暂地一愣神：“小年？”

“恩。”顾丰年将捡起的心经手稿放回了桌面上，曹逸看了那叠稿纸一眼，脸上未有什么神色，却听顾丰年道：“你这段时间若是无事，下山玩一趟，也好解闷。”

曹逸听罢，心不在焉：“去哪儿？”

顾丰年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道：“宛城，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

*

云游寺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小山寺，一直破破落落的坐落在城郊的山顶上。早先时候这山寺与其他寺庙也没有什么分别，只是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云游的和尚，接过了这寺里住持的位置。因为佛法高明，又传言身怀大能，渐渐的连带着这小小的山寺也有了名气，引得四里八乡的人都来拜见，还一块筹钱重修了山寺，香火竟鼎盛了起来。

山间有条溪涧潺潺从山顶上流入山脚下的含江，江水绕着此地八座山川，是这儿最重要的水陆枢纽。

但此时的山林一片寂静，草木生得半人高，茂密地绕着一池碧潭。因为水草丰盛，偶尔能看见水面漾起一丝涟漪，潭底的鱼虾探头吸一口气，又很快潜入水底。

水面上垂着一道银丝，挂了已有半日的光景，潭边架着一尾鱼竿，带着斗笠的人坐在潭边的岩石上，支棱着下巴似乎微微打起了瞌睡，脑袋轻点几下，也不知是否清醒着。

忽然草丛中发出了一丝响动，有风吹动草木的叶稍，吹皱了一池清水。垂钓人的耳朵微微一动，下一秒，对面的草丛里钻出一个人来，猝不及防与他打了个照面。

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撞见潭边带着斗笠的男人也是一愣，却来不及多想，身后的草丛里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足尖一点，腾空而起脚尖在水面蜻蜓点水而过，瞬间就隐没在了头顶的树叶里。

树枝承重之后轻轻摇晃，落下几片枯叶，很快又没了动静，这小小的水池边眨眼间已恢复了初时的宁静。

顾丰年皱眉看着潭心被惊扰的鱼群，等第二波人从草丛间冒出头来的时候，他再抬头已是一副面色不虞的神情。

这回来得是两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汉子，一身家丁打扮显然是追着前一个人来得这里。他们怒气冲冲地拨开草丛，还未来得及质问对面石头上的垂钓人，一见他斗笠下的面容便瞬间偃旗息鼓。

顾丰年不快地望着对面的人，看了眼钓钩下的水面，冲他们微微抬手朝外动了动手指，示意不要惊扰了他的鱼。

对面领头的大汉见顾丰年面生，以为认错了人，只得躬身道歉，转身领着小弟退回了草丛里。退出去大概十步远，还能听那小弟纳闷道：“怎么不是呢......”

身旁的人大概是敲了一下他的脑壳，压低着声音教训道：“换个方向继续！”

草丛间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两人果然换了个方向往西边去了，过了一会儿，头顶的树梢一动，一道黑衣身影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池边。

顾丰年盯着他的鱼竿，刚落下的人还没开口说话：“我说你好好一个大将军，怎么回了自家地盘反倒是跟做贼一般藏匿踪迹？”

曹逸拍了拍身上的树叶：“宛城这里水不比京都的浅，京都一事闹得那么大，宛城这边西域的暗桩必定蠢蠢欲动。”

顾丰年听罢，不可置否地点头道：“是是是！你这疑心病要治。”

“也就你没心数。”曹逸轻敲了下顾丰年的脑门。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山中不知哪处人家升起炊烟。

曹逸手搭在额头，往远处极力看去。

“也不知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先暂且休息一晚。”

顾丰年见他的动作笑了笑，曹逸垂眼正好能看见他斗笠下露出的小半张脸，嘴角勾起一道弯：“山上有座山寺，香客下山不便能在寺里留宿，只是近来客多，我们去碰个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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