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油印房屋顶有一处漏雨,连续不断的阴雨天,雨水漏进屋内,打湿了屋内堆放的纸张。下午,陈德愚从后勤处仓库借来一架长约二丈的竹梯,准备上房顺一下瓦片。谢世昆敲完钟刚好从此处经过,陈德愚便请他帮忙扶一下梯子。
顺好瓦片,陈德愚从房顶刚踩到竹梯上准备下来,看到谢世昆双手虽然扶着竹梯,脸却扭向操场,笑笑地看着上体育课的学生在老师的指导下练习杠上运动。陈德愚轻轻下了几级竹梯,突然一松手便从竹梯上摔了下来。
“哇呀——”谢世昆一声惊呼,便冲过去扶陈德愚。几乎与此同时,他看到坐在地上的陈德愚,正用如炬的目光瞪着他。谢世昆突然僵在原地,左手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走吧,去你屋里说吧。”陈德愚小声说完,右手在地上一撑便站了起来。把竹梯放进油印房后,陈德愚便与谢世昆一起去了那间位于半山的小屋。
“你究竟是谁?”二人一进屋,陈德愚关上房门便问。
“请坐下说。”谢世昆指了一下屋内唯一的一把木椅,自己则坐在床沿上。
“你叫林锡平,对吧?”
“对。”
“和平村是你放的火吧?”
“是,你都知道啦?”
“知道啦。”
“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有啥用?”陈德愚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稍一停顿,才自言自语道,“大火过后的第三天深夜,我在和平村遇到了一个人,他看到我后惊叫一声便逃走了。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可能与大火有关,他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外地人。我们这儿的人受到惊吓时,一般会本能地大叫一声‘妈哟’,而那个人的惊叫声太特别了,且完全不是本地腔调。我一直在寻找这个人,可是刚才,我又听到了那个特别的惊叫声。我找得好苦啊!”
“实在对不起,陈校长,那个人的确是我,可我当时并不知道是你。纵火过后,我逃到碾垭熬过了几天战战兢兢的日子,发现风声渐渐平静了,便趁夜偷偷潜回建兴场。我想再去看一眼和平村,同时对惨死的张老师和已被毁掉的和平村废墟磕几个头,没想到却碰到你了。我欺骗你太久了,但我也身不由己呀!”
“说吧,慢慢地说吧。很多事情我都想不明白,也希望你能说清楚。”
林锡平于是把在流马场认识李元成,到火烧和平村,到差点死在牛滚崖,再到被张朝建救起等经过,详详细细地向陈德愚诉说了一遍。
2
“那你为啥不回广东,还要装成哑巴留在建兴中学呢?你那个谢世昆的残疾人证明又是怎么回事?”陈德愚继续问道。
林锡平说:“和平村大火过后,我本来也想一走了之,但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改变了我的初衷。我被李元成玩弄得太惨了,非常恨他。当我知道和平村在建兴中学的地位以及张老师被烧死时,十分难受后悔,我太对不起这所学校和张老师了,所以,在离开这里之前,我一定要让李元成受到惩罚。我万万没想到,他太狠毒了,居然想杀人灭口,我差点就死在宝马河里了。后来,张朝建老人救了我,我才知道张永泰是他的儿子,而且是他唯一的亲人。我深感罪孽深重,当即决定不走了。
“我还打算去县公安局举报李元成,可是,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加之他在南部县势力太大了,我又是外省人,担心斗不过他,所以就决定暂不举报。我想,只要我还留在建兴,就有机会与他斗下去。刚好我在县城捡到了那张残疾人证明,也就趁机装成‘谢世昆’。到了建兴中学后,我必须成为‘哑巴’——一是残疾人证明上写的是哑巴,二是我说话稍有不慎,就会露出外地口音,所以也不敢说话。我戴帽子,戴眼镜,少剪须发,也是为了伪装。
“留在建兴中学,除了寻找报复机会和暗中照顾张朝建老人外,还有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就是谢罪。我在县城问过一个专门帮人打官司的人,他说像我那种情况,至少要判十二年徒刑。但他又说,我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的罪,罪行要轻一些,同时喊醒学生,减少了死亡,算有立功表现,估计只会判个七八年。所以,我到建兴中学后,只干活,不领工资,权当自我劳动改造。我想,一旦干满八年,我就要表露真实身份,那时再与李元成拼个你死我活,没想到现在却提前暴露了。
“我以前在广东一家文物店工作,‘文革’期间被迫停止了,改革开放后又偷偷摸摸地干了起来。来建兴之前,我带着几个兄弟在成都做古玩生意,但也只是小打小闹,摆摆地摊,不成规模。后来,国家政策越来越开放,我们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很快在成都送仙桥就有了正儿八经的店面,我当老板。由于我对古玩有点研究,所以我就负责在外面收货,他们负责销售。
“到建兴中学后,我就很少去成都了,也再也没有出去收过货了。学校每次放寒暑假或者忙假,你以为我回旺苍了,其实我在平桥赶车就去了成都,其间也回过几次广东。生意主要靠此期间回去打理,平时只有通过书信指挥。但长期这样下去还是不行,后来,我就把我的古玩资产按股份分了一部分给我那几个兄弟,他们就从我的打工仔变成了合伙人,当然,我还是最大的股东。生意就靠他们经营了,我只当幕后老板,每次回成都查查进出账单及各种开销清单就可以了。他们都是我很好的兄弟,其中还有两个是我的亲弟弟,对我从无二心,我不在的时候,生意照样很好。以前靠我在外面收货,后来政策开放了,就可直接在门市上收货了,天天都有送货上门的。”
“这样说来,那年学校收到的那三万元汇款也与你有关啰?”
“是的。”
“暑假天我去成都,在送仙桥看到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吧?”
“对,是我。我当时看到你非常惊喜,很想当即承认我的真实身份,但理智提醒我,不能这么早暴露。你走以后,我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几天,我看到谁都想发火,拿到啥东西都想砸。我多想在成都好好陪你玩几天哪,陪你看看草堂、逛逛青羊宫,或者去浣花溪钓鱼,或者去昭觉寺烧香,晚上再痛痛快快地陪你喝喝酒、聊聊天,与你说说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好多话。
“那年这里闹饥荒,我的生意才刚刚起步,既没成立公司,也没有店面,我就给他们拍电报让尽快给我筹钱。当时要一次筹够三万元非常不容易,所以他们每筹够一万元就给学校汇过来,分三次才筹够。在等第一笔钱时,我看娃娃们饿得太恼火了,才把那块手表卖了买的大米。那块表是阿爸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我太对不起张永泰老师了,所以,我要求每次都以他的名义汇款,我希望把我能做到的所有善举都记到他名下。这么多年,我还不间断地匿名给张朝建老人汇款,希望他日子能尽量过得舒坦些。”
3
“不容易,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啊!如果有一天法院要审判你,我一定出面做证,希望他们能够考虑到你的功劳,适当减刑。当然,我也希望张朝建老人能够原谅你。”陈德愚无限感慨地说。
“能够对我减刑,当然更好,不减也无所谓,怎么判我都服从。”林锡平稍稍停了一下说,“至于张朝建老人,我还真不敢面对,虽然我也救过他一命。”
“你救过他一命?”
“说来话长啊。我到建兴中学后,平时闲得无事,就喜欢上花果山走走看看,时间一久,还看出了点名堂。后来,我发现花果山不是一个普通的山包,它是一座汉代帝王的陵墓。”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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