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步步紧逼(1/2)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返回详情页
上一章

1

下午,陈德愚来到派出所,刚到派出所大门,他看到李元成正与王文昭站在所长办公室门口说话,于是就候在门外,等李元成出来了才进去。二人在大门口碰了个正面,自然无话。李元成扭头斜眼看着陈德愚走进王文昭的办公室,才若有所思地慢步离去。

王文昭又要去找茶杯,却被陈德愚阻止道:“不必客气,我来这里很频繁。今天主要是来打听一下投毒案的侦破进展,几句话说完就走,我还要回去印资料。”

“哎呀——啧——”王文昭果然就不找茶杯了,他请陈德愚坐下后才说,“一直没有新的进展,我也着急得很哪。陈老师,如果你听到什么风声,或者发现什么线索,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哈,毕竟你天天都在学校,看能否从学校内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那是当然——”陈德愚迟疑了一下才问道,“朱四娃那里有什么情况吗?”

“呃——调查了,暂时还没什么收获,唉——”王文昭长叹一声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和平村大火、食堂投毒案以及秦勇全的死几件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而这些事似乎都与某一个人有关。看来,我来建兴还真不知是福是祸啊,现在失悔都搞不赢了啊。”

“建兴这个地方,复杂得很啰。慢慢调查吧,我不给你施压就是。”陈德愚与王文昭对视了一下,然后才将那天晚上听到谢世昆屋内的哭声,以及冯文普怀疑谢世昆不是哑巴等事告诉了他,希望他以警察的视角帮着分析分析。

王文昭皱着眉头沉思了一阵,然后自言自语道:“有这种事?难道谢世昆不是谢世昆?那他——?”

2

第二天一大早,王文昭就突突突地骑着警用偏斗三轮摩托来到流马场,将摩托远远地停放在场口一处名叫亮垭子的空地上,稍一打听便找到了冯文普的诊所。

看病的人很多。王文昭候在一旁,等其他人都看完了,才慢慢走过去,与冯文普对坐在木桌前的一条板凳上。他没穿警服,二人之前互不相识。冯文普望着他既不问病,也不搭脉,只是皱着眉头苦苦地思索着什么。突然,他一拍木桌自言自语道:“是他,肯定是他。”然后闪动几下眼睑,对王文昭歉意地笑笑说:“对不起哈,刚才看到你,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哦,我还以为你认识我呢。”王文昭笑着问道,“你说的那个人长得很像我么?”

“不像,一点都不像,你比他个子还高些,也比他壮实些。你刚才站在旁边等我给别人看病,待别人看完了才过来与我说话,这点你与他很像。不说了,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说了你也不懂。哪儿不舒服?”他边问边习惯性地弯起右手五指,并伸向王文昭的左手。王文昭却歉意地一缩手道:“冯老先生,实在对不起哈,我今天不是来看病的。我是建兴中学校长陈德愚的老庚儿,也是受他之托,特来向你打听一件事。”

“嗨,你两个硬是像得很哩,他找我不是看病而是买古玩,你找我也不看病而是打探事情,巧啊,巧啊,哈哈。”冯文普爽朗地笑着说,“我刚才想起的这个人,正与陈德愚有关。我过几天就要去建兴中学,我要看看,我冯文普这次究竟是不是看走眼了。”他稍一停顿才问,“你向我打听啥子事?”

“我听陈老师说,他上次回老家给他父亲祝寿,先生你也去了,学校的敲钟师傅谢世昆也去了。听说你以前可能见过谢世昆,是吗?”

“嘿,我刚才说的那个人就是他。”冯文普随即眉头一锁道,“好几年前了,他来流马场收古玩,想要我那块战国夔纹玉,我没卖给他。他多次来药铺与我商谈,所以印象深得很。他是南方人,既不是旺苍人,也不是哑巴。那天在元礼家见过他之后,我就一直在苦苦回忆,几天来脑壳都想痛哒,直到刚才看到你才想起来——绝对错不了!”

“你晓得他叫啥子名字不?”

“搞忘了。”

“是好久的事——哪年哪月?”

“记不得,太久了,反正是‘文革’以后的事。”

“1977年冬季高考之前吗之后?”

“之后。”

“1978年夏季高考之前吗之后?”

“之前。”

“1978年春节之前吗之后?”

“之后。”

“和平村大火之前吗之后?”

“之前。哦——”冯文普恍然大悟道,“1978年农历四月的样子,天气还不算很热。没过几天,就听说和平村遭烧哒,还烧死了一个老师。”

“你晓得他离开流马后又去了哪里吗?”

“应该是直接去建兴场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有个人在我这里看病,听说他对古玩很有研究,那个人说他家里也有一件古玩,想请他去帮忙鉴定一下,还给他留了地址。那人向我借的纸笔,我看到他写的,好像是建兴区公所。”

“你晓得那个看病的人叫什么名字不?”

“记不到了,看起来像个当官的,四十多岁,头发后梳,这里有一颗黑痣。”冯文普指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右侧。

“你认识建兴区区长吗?”

“不认识。”

王文昭从诊所出来,在场口吃了一套肥肠干饭,便又突突突地骑着摩托,直接去了建兴中学。他把所打探到的情况告诉了陈德愚,并提醒他注意暗中观察谢世昆,暂不惊动他。

3

李元成将升任副县长的消息很快就在全区传开了,人们在与他打招呼时都喊他李县长,他也很自然地微笑着颔首答应,可谓春风得意。

县委将召开常委会,研究明年的换届工作,而并非常委的李元成也将列席参加,这被普遍看成是他将要高升的重要标志。临走之前,他把文书袁建军叫到办公室,小声对他说:“小袁,你也知道了,我也不用瞒你了,明年我就要去县上工作了。你跟我在建兴的这几年,工作踏踏实实、兢兢业业,既讲原则,又灵活务实,简直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很赏识你,对你的工作很满意。我到县上去之前,想听听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要求没有。”

“没有、没有,只是不能再为李县长做事了,心里很舍不得。”袁建军略带伤感地说。

“哎——啥叫不能再为我做事了哦?我现在找你谈话,就是想问问你还愿不愿意继续跟到我干。若愿意明年跟我一起去县政府,在明天的新一届政府人事安排会议上,我就好提出来。”

“谢谢李县长栽培!”袁建军激动地说,“我永远不忘李县长的提拔之恩,永远效忠于李县长,哪怕肝脑涂地!”

“好,好啊!主要是我用你都用顺手了,工作起来配合得也很默契,我也舍不得把你丢在建兴哪。”李元成说完,稍一停顿,才漫不经心地说,“小袁,我这次去县上,除了参加常委会,还有其他几个会议,会期共三天。”他压低声音道,“给你一个小任务——注意观察一下王文昭与陈德愚这几天的动向,特别要注意他们在一起的次数、时间和地点。不要被他们发现了,暗中观察就行。”袁建军自信地一挺身:“没问题。”

4

四娃正准备收摊,三娃系一条白围腰,来到摊子上,笑着对他说:“四娃,一会儿去我那里喝酒哈。”

四娃一愣,警惕地看着三娃道:“你个细罗筛请我喝酒?不要我出钱?算啰,有啥事快说,是不是还想拖欠几天肉钱嘛?”

“你个短命害寒老二的硬是论尽得很,一天就晓得钱钱钱。赊你几天肉一天闹麻球了,只害怕哪个占你一丁点欺头——明天就给你。你以为是我请你嗦?想得美,老表请我两个喝酒,去不去嘛?不去算球哒,我可惜嘴巴子头热气给你出哒。”三娃说完转身就走。

“哎、哎、哎——”四娃稍一迟疑,然后绕过肉摊跑出来拦住三娃道,“你说啥?哪个老表请我们喝酒哦?元成哥开会去了的嘛。”

“你算个啥东西哟,人家马上都是县长哒还请你喝酒。派出所王所长王文昭,听到没?”

“他——?”四娃吃惊道,“他一天看我浑身上下都不顺眼,就像我借他的谷子还他的糠。我现在怯火他得很,一看到他就像耗子见到猫,还敢去喝他的酒啊?劳慰你先人哪,各家悄悄耍呀。”

“你晓得个铲铲。”三娃在四娃肩上擂了一拳道,“你一天东想西想,睡到抠痒。人家王哥都说了,他来建兴这么久了还没请我们吃过饭,毕竟还是亲戚,太过生分了也不好。他想借这个机会,让咱们几兄弟摆摆龙门阵,说说心里话。我觉得也好,你一天到处打锤角逆的,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靠他罩到。去不去随便你,反正人家下午就专门来给我打了招呼,要我多准备些好酒好菜。”

“要得嘛。”四娃说完便开始收拾摊摊。他让捡娃把卖肉的家伙背回杀猪房,自己则径直去了三娃的饭馆。

5

吊脚楼上,猪耳朵、卤牛肉、心肺炖肥肠、白菜熬血皮,已大碗小盘地放了满满一桌。三娃早早就合上门板,认认真真地准备了这桌丰盛的晚餐。为了表示诚意,王文昭说今晚不喝散酒,要喝瓶装的塔山大曲,两元钱一瓶的。

一阵狂嚼猛饮之后,桌上酒杯与竹箸齐舞,脚下骨渣与空瓶遍地,屋中烟雾弥漫,笑声不绝。

“两位老表,你我几个弟兄家的,这还是头一回在建兴场喝酒哈,上次还是我结婚的时候,在城里西桥迎宾楼喝的,都好几年了。我来建兴这么久了,平时又忙球得很,确实对二位关照不够。至于四娃,有时候还要吼你两句,今天就给你赔个不是哈。喝——”王文昭频频举杯。

“老表,你早就该和我们这些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了。虽然你是国家干部么,还是要关照一下我们这些阶级兄弟噻,不要一看到我,就想把我抓起来嘛。”四娃也笑着痛快地干下一杯。

“四娃,你、我、三娃,还有李区——不、不、不,李县长,不管咋个说都是亲戚,都是一家人,我咋可能不关照你呢?有时候,我也莫球得办法,不得不做做样子啊。我今天就和你两个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四娃,有时候你个短命娃娃也做得太过头了,两句话不对头就要嗨掟子,再不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样要球不得。建兴场只有沟子大个塌塌,这头打扑爬,那头捡帽子,你恁个弄下去,我的工作还有法开展个锤子啊?今天请你们喝酒,也有这个意思,希望四娃你以后少惹点事,就算给我个面子,支持一下我的工作,要得不?”

“哥,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哒,都是一家人,痛快,今天这酒喝得真他妈痛快呀。”四娃晃了一下酒杯,又咕的一声干下一杯。

“三娃,四娃,明年哥儿就要去县城了,但我还要在这里待下去,所以我们三兄弟一定要团结,这样,哥儿走了,还有我罩到你们噻。只要我们三个齐心了,在建兴场就没的哪个狗日的敢欺负我们了。我建议,我们三兄弟,今晚一定要喝个桃园三结义,要得不?”

“好,桃园三结义。我去拿酒拿碗。”三娃大吼一声就站起来,身子一晃,哐的一声斜砸在木门上。他扶住门框吃力地站直后笑着说:“糟了,喝——喝多球哒……”

四娃看了他一眼说:“才喝三瓶就——就喝多了嗦。你坐哒,我——我去拿。”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一挪步,却一个踉跄差点倒地。他用力撑住背后墙壁说:“老子也喝——喝多球哒。”随即喘着气无助地坐回板凳上。

三娃晃晃悠悠地从外面抱回三只土碗、两瓶酒放到桌上。他将酒瓶拧开,满满地斟了三碗,一人面前放一碗,并坐回原位。这时,王文昭却说:“我已经喝——喝醉哒,这碗酒怕是喝——喝不下了。”然后按住胸口,做欲吐状。

四娃用一双醉眼斜斜地看着王文昭说:“哥,这酒无论如何也得喝,喝倒就喝倒,喝死就喝死。这是结义酒,喝了咱们三兄弟才能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三娃也醉醺醺地附和说:“要喝,要喝,这酒一定要——要喝。”王文昭佯作十分不情愿的样子,举起酒碗与另外两只碗碰了一下。三娃、四娃仰起脖子,像喝凉水一样将碗中酒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然后放下碗大口喘气。王文昭将碗沿触在下巴上,也一仰头,将酒顺着下巴慢慢倾倒在肚皮上。

“兄弟呀——呃——在建兴场,我最讨厌一个人,你们晓得是哪个不?”王文昭看三娃四娃都已醉眼迷离,于是打着脆响的酒嗝问道。

“不晓得,是不是最讨厌我——我哟?”四娃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是不是最讨厌李——李区长哦?他老是管到你。”三娃说。

“都——都不对。”王文昭挥了一下手道,“我最讨厌建兴中学的——陈德愚。他妈的一天到黑尽往派出所跑,要我——我破案。啥子和平村被烧了哟,啥子食堂投毒了哦,整球一啪啦子,我看到他——呃——浑身都是气。和平村都烧了恁个多年了么,就算——算球哒嘛,哪晓得他硬是弯酸球得很。”

“哈哈,我们四兄弟都——都讨厌他。你说对了。”四娃说。

“是我们三兄弟,咋又整成四兄弟了哦?”王文昭纠正道。

“是四兄弟,还有我们元——元成大哥呢。他才最讨厌芋头,恨不得把他掐来吃球哒。”四娃回答道。

“为啥呢?”王文昭故意问道。

“你还不晓得嗦?嗯——”三娃白了王文昭一眼,“他两个是死对头。嫂子喜欢陈德愚,不要我们李——李县长了,你说哥儿恨不恨嘛,所以那年才放火把和平村给他烧——球哒。”

“是哪个烧的嘛?总不可能是哥儿放的火噻。”王文昭说。

“不是,当然不是,是那个叫林锡平的——呃——广东人放的火。”三娃说,“那天晚上,他们两个在这里喝酒,哥儿就喊他——去把和平村烧哒,还喊他到平桥去买汽油。我当时就在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的。第二天晚上,和——和平村就遭烧球哒。”

“那——那个林锡平呢?他跑到哪去哒?”

“死了,一棒打死了。”四娃做了一个举棒猛打的动作,倒肘碰到桌上酒碗,哐的一声,酒碗差点就落到地上,被王文昭一把扶住。四娃用手背揩了一下嘴巴说:“那个狗日的要去举报哥儿,哥儿就把他——他约到三官公社——牛滚崖那里钓鱼,让我在后面一打杵子就把他打滚到河头淹死球哒。本来想喊三娃去的,但林锡平认得到三娃,哥儿才喊我去的。”

“看到尸体没得?”

“没有。宝马河水大球得很,冲走了。”

“哦,该打,就是该打死,他还敢去举报哥儿。”王文昭说。

“我还不是帮你打死过人的呀,就你得行完球哒。”四娃与王文昭吹得正火热时,三娃也不甘被冷落,“那——那天晚上,我们把魏八公他爹挖出来——往河里扔时,突然冒出个家伙要阻挡我们,还不是被我们几下就整死了啊?”

“咹——?为啥要把人家挖起来呢?”

四娃说:“哥儿说那个地方风水太好了,不想让魏八公他爹占去,主要是不想让魏八公当上县长。还有,因为陈德愚那——那天激烈反对把死人葬在那里,这样,魏八公就——就会怀疑是陈德愚干的。魏八公是分管——管教育的,他一旦恨上了陈德愚,就——就有好戏看了噻。”

三娃争着说:“我到现在都没搞醒豁,那个自称叫张——张朝建的家伙到底是他妈哪个虾子,为啥啷个晚了还在那里。他——他狗日的居然敢阻止我们把尸体扔进河里,你说他是不是在——在找死嘛,结果被我们三五两下就洗白球哒。他看到我们挖的尸,所以必须灭口……不对,其实当时他还没死。我记得我们把他往河里扔时,他——他还伸手抓住了我的袖子,把我半截袖子都扯脱哒——你还不信嗦?”他发现王文昭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大声说,“那件衣裳现在都还在——在我楼上床底下,我马——马上拿给你看,未必还是谝嘴的嗦?”三娃说完,偏偏晃晃地站起来,跨出小门,然后一步一喘地从木扶梯爬上楼去,找到了那件灰色衣服——果然右边袖子少了一截。

王文昭正在认真研究那件破衣服,四娃觉得又被冷落了,于是挥手将那件衣服往旁边一拨道:“真正干得巴适的还——还是这回,老子翻进食堂,硬把一百多包耗儿药全——全部给那些学生娃儿吃哒。啧,遗憾的是,一个都没整死,但总算把芋头那——那虾子整下台球哒。”

“是哪个喊你投的毒哦?”王文昭问道。

“当然是哥儿噻,不弄垮——陈德愚,他决不罢休。这回终于达到目的哒,安逸。”四娃自豪地咂巴了一下嘴皮。

夜深了,王文昭还想问一些问题,比如在哪里买的耗儿药,怎么策划火烧和平村的,那个叫张朝建的人长什么样等,但三娃四娃说着说着就趴在油腻腻的木桌上呼呼睡去,推都推不醒。王文昭抓起那件少了半截袖子的旧衣服,走出了饭馆。他回身把木门嘎的一声带上,然后走到街上,在布满星斗的夜空下仰头叹息:“你呀——做得太过分了啊!”

6

包产到户后,生产队考虑到张朝建老人无儿无女一个独人,多年已经习惯了在道士湾生活,便把养猪场的几间草屋和几亩地分给了他。因此他依然独自一人在这里生活,当然这也是他十分希望的。

他不愿搬离这里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一直挂念着他救活的那个人。那人在偷偷离开他时给他留的那封信中,称“我与和平村大火有牵连”,张朝建一直都没想明白这句话的确切含义,但他始终认为那个人应该是个好人,所以就没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那人在信中喊他爹,并说如果还有机会,一定会回来当他的儿子,因此他坚信那个人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他还有很多话等着问那个人呢。他担心如果自己搬走了,那个人回来就找不到他了,于是就在这里一天一天地等下去。

忙完农活,他总是到外面的大路上去,细数每一个过往的行人。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他也一天天地老去,但,那个人还是没有来。

王文昭是在向陈德愚打听之后,才知道张朝建老人的住址的。张永泰牺牲后,陈德愚去看过张朝建几次,所以对路线很熟悉。

由于不通马路,王文昭只得步行前往。刚走到一个湾口,他看到路边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便过去打听。谁知老人眼睛一亮,笑着大声说道:“嘿嘿,你问得才巧哩,我就是。”老人突然眉头一紧,“你——是——?”

“哦,张伯伯,我叫王文昭。是恁个的,我以前也是建兴中学的学生,初中高中都住在和平村的。我现在是建兴派出所所长,负责继续调查和平村大火那个案子。我来建兴的时间不长,当时的很多情况也不清楚,所以专程来拜访你,想和你摆一摆。”

“呵呵,辛苦了。我就听说所长换了,还说过几天赶场的时候来找你,没想到你就找我来了。欢迎,欢迎!”张朝建随后带着王文昭朝草屋走去,边走边说:“我儿子牺牲都恁个多年哒,派出所到现在连个把把系系都没找到。我找过任家刚好多回了,他每次都说还在查,查他妈个屁呀。难怪他狗日的要滚出建兴,早就该滚蛋了,一个只吃人饭不干人事的狗杂种!”

“老人家,不要生气,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嘛。”

“找到了?”张朝建停下脚步,十分紧张地望着王文昭。

“快找到了。我保证一个月之内,把纵火犯找到。”

“咹——?”老人愣了一下,然后双手捂面,泣不成声。王文昭也不劝他,任他痛痛快快地哭。老人哭了一阵,才扯起袖子揩了一下眼睛,然后目光茫然地慢慢前行,王文昭则默默地跟在身后。

老人进屋提出两条黑黑的板凳放在屋外阶沿上,请王文昭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刚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地问:“是哪个?”

“老人家,根据相关规定,在案件没有最终侦破之前,我不便告诉你相关信息,但请你放心,我说一个月之内找到就肯定能找到。”

“那是,那是。”张朝建迟疑了一下说,“一个与和平村大火有关的人,曾经来过我这里。我不晓得他究竟是什么人,但从口音来看,不是我们南部人。”紧接着,他又把当年救林锡平的整个经过向王文昭讲了一遍,然后从屋内一只黑色木箱中,翻出一本红色封面的《**选集》。他用手轻抚了一下封面,小心翼翼地从书中找出一页夹在里面的纸签交给王文昭。这正是林锡平留给他的那封信。

王文昭看完信说:“这么重要的线索,为啥当时不向派出所反映呢?”

“我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个好人,所以一直都没向任何人谈起过这件事。你刚才说纵火犯快找到了,我才——我害怕——”

“害怕啥?”

“不是——”张朝建语无伦次起来,“他说他还要回来——我隔三岔五就会收到一笔……”

“一笔啥?”

“呃——没啥,没啥。我感觉他一直离我不远。”

王文昭不再做任何评判,只是说希望暂时借走这封信。张朝建同意了,但提醒一定要保护好,王文昭自然满口答应。

一阵闲聊之后,王文昭又问:“你听说过魏八公他老汉的事吗?”

“哼,听说?我是亲眼看见的。”张朝建十分自豪地大声说道。

“咹——?”

“说来话长,老子差点连命都戳脱球哒。”他随后把那天夜里看到有人挖坟抛尸,到被人打昏扔进河里,再到被人救起等细节一一告诉了王文昭。他说他当时还有点意识,为了活命,就拼命抓住一个人的袖子不放,结果就把那人的袖子扯断了一截。为了证明他此言不虚,他随后起身进屋,在挂在墙上的一只竹筐里,果然找出了一截旧布。他把那截旧布递给王文昭说:“看嘛,我还把这半截袖子拿回来了。”

“你为啥还是不报案呢?”

“就任家刚那帮浑蛋,报了也但球疼。”

王文昭问他认不认识那两个挖坟的人和那个救他的人,他说都不认识,因为是晚上,太黑,看不清。他突然陷入沉思,并幽幽地说:“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为啥那个时候恰好就出现一个人,他居然还知道我住在道士湾,你说奇怪不奇怪?要不是那个人,我当晚肯定就洗白了,哪还能活到现在哟。我很想找到那个人,哪怕当面给人家道个谢也好啊,可到哪里去找嘛,又不晓得他的名字的嘛。”

要离开的时候,王文昭又要借走那半截袖子,张朝建爽快地说:“拿去就是。”

王文昭回到派出所,拿出三娃那件衣服与那半截袖子一拼接,完全吻合,只是袖子倒肘处有一个破洞。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上一章 目录

言情-高分值Top100书籍(持续更新ing)
纯爱-高分值Top100书籍(持续更新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