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具烧焦的尸体昏昏沉沉。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以后。
秦煦全身上下多处烫伤烧伤，连带着脸颊上也有一道猩红醒目的疤痕。
身上传来一阵阵灼热的痛感，让秦煦有些眩晕。
他想起昏迷前的场景，骤然清醒。
“佟薏！”他嘶声喊道，嗓音沙哑到没法发出一个完整的音。
“皇上，您终于醒了！”入眸的是，是苏公公担忧的脸。
床榻前，跪了一地的太医。
“找到她没？”秦煦不管不顾着急问道。
苏公公欲言又止，满脸愁苦：“皇上，您可吓死奴才们了，您先冷静……坤宁宫的火已经被扑灭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被烧毁……”
“朕问皇后找到了没！找到佟薏那个女人没！！”
秦煦整颗心都悬挂在嗓子眼似的，焦急地要从床上起身。
但奈何他身上的创伤位置比较多，手脚上都缠着绷带，根本没法独立从床榻上起来。
“黄上，龙体要紧啊……”跪在地上的太医战战兢兢。
苏公公也不敢在耽搁，只能跪在地上哽咽出声：“找，找到了……”
纵使一直都清楚自家主子从来都不待见皇后娘娘，可他亲眼目睹这些年皇后娘娘的为人处世，还有她惨死的一幕，他还是忍不住悲情。
秦煦按耐不住自己内心的那一股心急：“她现在怎么样？？”
苏公公默默的低下了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煦看着苏公公此刻的神情，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袭来：“不是已经找到皇后了吗？她伤的是不是很严重？太医院的人都在朕这里，你们派人去照顾她了没？”
“不管朕如何待她，她毕竟是朕的皇后，也是北朝母仪天下之人，别人不清楚苏公公你还不清楚吗？！”
秦煦嘶声说着，胸口沉闷到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苏公公抬起手在布满皱纹的眼角摸了摸，眼眶红了一圈：“皇上，大火在坤宁宫烧了整整一夜才灭，奴才们在废墟中只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
一具烧焦的尸体——
秦煦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胸口裂开了一道口子，寒风夹杂着冰雪呼呼往里灌。
细细密密的疼痛从绵延不断到令人窒息。
怎么会……
“荒唐！活人找不到，只找到尸体，朕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朕要亲自去看看……”他命侍从搀扶着自己起来，然后坐在尨辇上去了坤宁宫。
残垣断壁，废墟成焦。
明明现在是白天，秦煦却好似陷入了一个暗无天日的万丈深渊。
昔日端庄简雅的坤宁宫，竟然被烧得面目全非，一塌糊涂。
看到庭院中被白布盖住的微微隆起的人儿，秦煦竟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一切。
他杵在原地，呆滞的眼中没有一丝光亮。
那真的是佟薏吗？那个女人真的死了吗？
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一股钻心的痛意，让这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皇上！”曾在坤宁宫做差事的几个宫女看到秦煦，将原本跪向白布之人的身子转向了他，个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秦煦回过神来，刻意收敛起那一股不安，忍着灼烈的痛感艰难从尨辇上起了身。
他缓慢朝迈腿进去，一下又一下地深呼吸，想要安抚自己那怎么都平静不下来的心跳。
明明很短暂的距离，秦煦却好似走了半辈子一般漫长，怎么都走不到头。
停驻在白布旁，苏公公搬着椅子走了过来，放在了他身后。
秦煦却没有坐在，而是忍着疼痛弯腰缓缓蹲了下来。
腿上有些还没愈合的伤口裂开，透过布料渗出了血渍，但他却丝毫没有在意。
“这……真的是她吗……”秦煦嘶声问道。
宫女们个个泣不成声，都没回答他的问话。
“别哭，这肯定不是她。”秦煦出乎意料地竟然出声安慰一个哭泣的宫女。
他抿着苍白干裂的薄唇，然后深吸一口气——
就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缓缓抬起被烫出红紫疤痕的手，轻轻掀开盖在在瘦小身躯上的白布。
入眼的是一具已经烧焦变成黑炭般的尸体，瘦弱的身子变得皱巴，面目全非。
尸体还仍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看得出当时被火焚烧的痛苦。
而尸体胸口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窟窿，让秦煦心头不禁一颤。
“这尸体胸口有伤，这不是皇后！”莫名，嗓音中竟然还有释怀之感。
听到他的话，一个满脸灰黑的宫女不顾尊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禀皇上，这就是皇后娘娘啊……我们带皇后娘娘出来时，她身旁有一把被烧变形的匕首，她胸口的伤就是那匕首所刺……”
听到宫女的话，秦煦感觉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在万丈深渊中往下降，似乎再多一点就会直接砰然落地粉身碎骨！
他想起了当初佟薏身上的血……
不是她握着匕首刺向高雨凝吗？那一幕是他亲眼所见，为什么现在反而是她受伤了？
“匕首……在哪……”秦煦感觉这声音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
宫女跪在地上朝一侧挪了挪，然后将一块被脏兮兮白布包裹的东西拿了起来，递了过去。
秦煦看着那已经微微变形的匕首，木质刀柄已经被烧的没了痕迹，只有那黑焦的刀刃触目惊心。
他用衣袖使劲擦了擦刀刃上的黑色脏污，看到了一个柔然图腾。
旁边的几个太监宫女也看清了那标记，一个尖脸太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这是柔然族的佩刀？难道昨日，皇后娘娘是用这刀伤了高贵妃，然后再以此刀自尽？”
秦煦听得那太监的话，眸底闪过一丝晦暗。
“苏公公，把他拖下去处以凌迟之行。”他声音不似平日那般威严，但说出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背脊发凉。
秦煦不是暴君，但他一旦动起真格来，他设定出来的酷刑比历代各朝皇帝都要严厉和残暴。
“皇上饶命……”那尖脸太监脸色煞白，磕头苦苦求饶。
但秦煦没再说任何话，而是挥手让侍卫将他带了下去。
旁边的人，大气不敢出，甚至原本跪在地上啜泣的人也都纷纷止住了声。
但这一切，秦煦丝毫不在乎。
他看着手中的匕首，用力攥紧。
掌心被刺破溢出了血，滴在那白布之上。
“为什么……”他一字一顿，满眼皆是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佟家和柔然族到底有没有关系，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这匕首到底是不是佟薏的物件，他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不可能是那个女人的……
那天房间里的人，除了佟薏，就只有高雨凝和她的一个随从太监。
这柔然族的匕首，要么是高雨凝的，要么就是那个太监的！
秦煦高大的身子，在这一瞬间像是完全被击垮。
眼见为实，到底怎样的亲眼所见才是真相？！
如果当初他在坤宁宫抱走高雨凝前，先检查一下她身上的伤势，再看一下佟薏身上为何那么多的血，又捡起这匕首看一下情况，是不是一切都会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一股强烈的刺痛感从心底窜了出来，而后蔓延全身。
他除尽佟家，不顾众人阻拦留下了佟薏，因为那个女人是他的所有物。
而高雨凝，自己让她由一个戏子变成妃子，再一步步提拔高家人，为的不过是……
秦煦收敛思绪，抬手捂住有些胀痛的胸口。
“佟薏……”
他猩红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
“没有朕的允许，你怎么敢死……朕不信，不信这是你……”
秦煦心底清楚，这个女人受伤了，定是没法再点火烧了整个坤宁宫。
如若只是烛台倒下燃起的小火，也定然会很快被附近的下人发现然后及时救火。
坤宁宫的大火能烧得如此彻底只有一个可能——
木头被人浇了油，并且救火之人还不够及时。
佟薏被自己禁足与坤宁宫早就生无可恋，是谁对一个一心求死的人痛下了杀手？
看着地上烧焦的匕首，秦煦心底早已有了定论。
只是，这个结论是他怎么都不愿相信的。
但，此刻他清楚他必须推翻自己以前的一些固定想法。
比如，高雨凝到底是不是自己所看到的那般善良无辜纯真……
“苏公公，务必用最短的时间让坤宁宫恢复原貌。”秦煦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对着苏公公交代。
苏公公站在一旁红着眼点头。
“陛下……”正在这时，背后响起了一阵轻盈中透着虚弱的女子声音。
秦煦回头，看到高雨凝在宫女的搀扶下朝着这边走来。
“陛下，这……坤宁宫怎么变成这样了？”高雨凝看着一脸悲痛的秦煦，神情有一丝诧异。
再看到那白布盖着的黑焦尸体时，她似惊吓过度地尖叫了一声，然后想躲到秦煦怀中。
“陛下，那是谁？”
以往只要高雨凝尖叫都会抱住她的秦煦，这次侧身避开了她的触碰。
高雨凝一个趔趄，差点直接倒在那尸体上。
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然后稳住情绪站直了身躯。
“陛下……”她眼底含着泪花，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此刻她表面虽然在哭，但内心早已乐开了花。
早之前她就听说佟薏已经被烧死了，但没有亲眼所见总归不放心，所以她特意赶来想确认一番。
如今瞧着那面目全非的尸体，她心中得意到卸下大石块。
这下，再也没有人是碍脚石了。
这三宫六院以她马首是瞻，北朝皇后的唯一人选也只有她了。
至此，他们的大计……
想着心底的愿望实现了一半，高雨凝眼底透着得意，而这一切都被秦煦尽收眼底。
这个时候，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秦煦有了这三年，从未真正认清高雨凝的感觉。
高雨凝止不住的开心，发现神情悲痛的秦煦正看着自己，连忙悲恸出声。
“陛下，刚听他们说这是皇后娘娘……她肯定是想和时家人团聚才这般自行了断，这样也好，我姐姐泉下也能安息了……”
“马上便是除夕，坤宁宫的一切都太过晦气，我们还是赶紧处理好这里的情况，让她体面地去和家人团聚吧……”
高雨凝看着那具烧焦是尸体，眼底满是厌恶和狠厉。
她巴不得佟薏快点消失在皇宫，就算是尸体都觉得碍眼。
秦煦听着高雨凝的话，一呼一吸间都感觉浑身哪儿都疼。
自行了断？
刚才那个被凌迟的太监说辞和她的还真是如出一辙。
佟薏根本就不是自杀，他们竟然个个说得这么坦然？
秦煦眸光沉了沉。
“那天，爱妃为何去坤宁宫？你跟她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拿刀刺你？”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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