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兜寸步行。心祈待、刺杀他处。
强对转,才有脱天路。
待西南鏖战旗烈烈,金陵对决微妙中。
无极渊。种种刑、其骨更固。
钩挑网
虽然是在南方,但冬季下午的阳光同样很早就萎靡得昏黄惨淡。就像一片始终无法磨亮的铜镜,总有些怎么都消除不了的黄斑,模糊了外面的视觉也模糊了里面的形象。
齐君元就在这样惨淡的阳光下,但是他却没有模糊视觉也没有模糊形象。他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到那些逐渐逼近的人,看到他们手中兵刃反射出的惨淡阳光。他也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形象,满身尘土,满脸泥汗。模糊的东西也不是没有,仅仅是意念。如果再多些的话,就是还有意念构思出的意境。齐君元的特长是在构思出的意境中发现到危险,而现在之所以觉得自己意境模糊,并非发现不到危险了。恰恰相反,而是发现到处都是危险。出现这种现象其实不奇怪,因为他现在是被一张严密的网围得死死的。而网上的每个点、每根线,都是危险的来源,都是触发危险的机栝。
齐君元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汗水冷冷的,糙糙的,其中应该黏附了大量灰尘和草叶碎屑。他四顾了一下周围,这是看一下自己还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躲过对手密网般严密的搜索。但得出的结论是没有,即便是他再继续快速更换几个甚至十几个藏身位,和自己在这里不动的情形是一样的。哪里都出不去,哪里都躲不过,哪里都离着困兜上的爪点子不远了。
齐君元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偏西了的日头,没时间了。
收到自己指令的同伴没有时间了,眼看着申时就过了。这种定了时间的刺活儿指令就和秦笙笙去呼壶里一样,过了时效便没有继续的意义了,只能承认任务失败,等待离恨谷衡行庐的责罚。所以只要一过申时,如果收到指令的同伴还没能找到刺标并及时下手,那么他就完全有可能就此放弃刺活儿。
齐君元自己也没有时间了。即便是同伴们现在及时做下了刺活儿,或者坚持没有放弃刺活儿,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对方布下的困兜已经收缩得太紧了,自己再没有空间可以与他们周旋,从而拖延到城内发生大乱,并且还要拖延到大乱的讯息传递给此处布兜设围的主持者。
“不能指望城里正努力做局行事的同伴了,而我也确实没有辗转脱身的空隙,怎么办?”齐君元在心里问自己,他觉得自己应该有办法。
冒险扯开这张网冲出去?不行,且不说此网严密、牢固得根本冲不破,单说它的后续变化,那也是不可能给自己丝毫机会的。那么能否将自己藏在什么位置,让这张网拉过去却无法发现?这办法如果是有“急瘟皆病”二人的钵鼠那还有点可能。但是单凭齐君元自己和无法改变的实际环境,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搜捕的高手们越来越近了,已经可以听见那些高手用手中兵刃拨扫树枝草叶的声音。这样的情形之下,几乎可以肯定齐君元这只虾子今天要被梁铁桥布下的这张密网锁缠住了。
但是被围住的是齐君元,如果会轻易地放弃那他就不是齐君元了。他要挣扎要脱出,他不会因为自己的贸然行动而留下遗恨。
此时的密网因为不断收缩而变得更加厚密,原来拉开搜索时只有一孔菱形,也就是四个人组合的厚度。而现在因为范围变小,厚度已经变成了两孔半菱形,一个连接组合上前后共有九个人。面对这样一个厚密的网,无论试图采用什么方式出去,都比最初时的难度增加了两倍多。
齐君元也看清了这种形势,所以猛然灵光闪过,一个也许可行的脱身办法在他脑子里匆忙成形。
“挑开它!冲不过去也躲不过去,那就挑开它!”齐君元在心里明确地告诉自己。
这应该是唯一的办法,至少对于齐君元来说是这样。面对一张厚密的网,要想摆脱它,冲闯、躲避都不是合适的方式。飞起来也许行,但是齐君元不是鸟儿。所以只有挑开它,让整张网动起来,这样说不定就能找到一个空隙。
齐君元没有想得太细,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和空间了,再不下手恐怕就连这最后想出的唯一办法也实施不了。于是立刻俯身小碎步隐蔽而行,找到一处长了高壮蒿草的地块。然后直对密网上一个朝这边而来的组合,在他们将要经过的路段上直线布下一路子牙钩。
这一路的钩子齐君元采用的布设方法是连环扣压法,又叫“玉鸟啄漏珠”。是要前面一个子牙钩触发弹射了,那么才能将后面一只钩子蓄力储能待弹射。后面一个钩子弹射了,再下一个才能蓄力储能。也就是说,子牙钩的簧劲是通过钩子之间的弦线一个压着一个的,如果从其他方向方位过来,先触动了后面的钩子是不会发生弹射的。齐君元采用这个方法其实是要造成逐个杀伤的现象,让对手觉得是人为攻击或人为操控,从而判断自己就在这蒿草地的范围之内。
布完之后,他便立刻转移了大概三十度角斜向而去。并且在离这个方向搜捕而来的高手很近的距离才停下了脚步,隐蔽在一棵大树的后面。
也就在齐君元刚刚停下脚步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随着惨叫声响起,紧接着就是一片示警声和嘈杂声。
“当心!点子冒头了。”“就在这一块下的手,暗青子霸道!”“看看用的什么暗青子!好防一手。”“是在往前面退走了,快追!”
随即可以听到急促的奔跑声,不止一个,而是一群,组合有序的一群。于是又传来了惨叫声,也不止一声,之前的嘈杂声变得更乱了。
“在这里,就在这里。”“其他方向都堵住了,不要乱变兜形,别让他趁乱找隙儿钻出去。”“左右的拢过来,堵住这一路的空位!然后配合其他几个方向人手裹住这地儿。”
都在说不要乱,都在吩咐堵前路、填空位,那其实意味着已经开始乱了。所以齐君元马上行动,从树后出来朝着已经开始乱了的方向跑去。
其实围子上有好几个爪子看到齐君元在往那边跑,但是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个往那边跑的人就是自己要追捕的人。因为那边传来的呼喊声都在说发现了目标,所以很难让这些人想到真正的目标会又出现在自己附近,并且和自己一同往需要填位合拢的方向赶过去。
另外,此时他们虽然已经合围成一张厚密的网,但如此厚密是因为范围小了后兜形变化形成的。所以最初合作的组合和后面的组合乃至最后的半个组合之间并不曾有机会互相交流,并不十分清楚连接在自己前后的到底是哪些人。齐君元突然出现,并且和他们采取的是同样的行动,所以这些爪子很自然地认为齐君元是兜形变化后加入填位的自己人。
“密网拖虾”围捕时像是缓缓围拖的网,而一旦发现目标后,就成了以目标出现点为中心不断包绕缠裹的网。这其实对于一个兜子来说是个缺陷,缺少了后续的精密度。但是梁铁桥一个草莽出身的瓢把子能想出如此兜形已经不易,再要求细节上面面俱到那是很难达到的。
而齐君元正是利用了这个缺陷,没有了精密度他便可以走歪一些方向,这样朝着发生状况的位置走过一段距离之后,就能从包绕的组合中脱离出来。然后从被他子牙钩击破的组合正后方退出,因为那个方向上应该已经没有后续的高手了。在发现前面出现了状况后,后面所有的人都应该是往前面追扑上去的。
这就是挑开密网,以一线子牙钩为挑杆,呈一线连续攻击,让对方觉得目标是在边杀边退。然后自己钻入网中,随网而动。但最终却是偏移方向,从遭遇子牙钩攻击的那一路组合背后脱出。因为这个方向位置就像是圈成的网围被挑开了一条通道。
齐君元并没有得意,他知道自己这一招并算不上精妙高明。能顺利逃出的原因很大成分是出于侥幸,对方围子在自己一点小伎俩下侥幸地出现了一个漏洞。
当齐君元才奔出几十步,突然发现梁铁桥带着几个人正站在自己面前时,他知道了这世界上可能有侥幸的事情,但绝不会出现在一个兜子上。“密网拖虾”没有后续的精密度,是因为它根本不需要精密度。一则兜子中的目标很少出现像齐君元这样自己主动挑网寻隙出来的;再则即便是像齐君元这样冲出来了,在密网之后还有一个撒网的人会及时出现在该出现的点位上,堵住被挑开的漏洞。
齐君元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在行走的过程中随手抹了一把脸。于是汗水和着沾在脸上的尘土、草屑划出五条明显的道道,让齐君元的面相瞬间变得斑驳、花哨。他即便在没有任何掩饰的状态下,也有足够信心让别人无法记住自己,无法认出自己没有一点特点的外相。但是现在面对的是梁铁桥,他却不敢有丝毫的托大。就像在上德塬时一样,即便是在黑夜之中,火场余光无法看清面容的状况下,他仍是让范啸天做出一个虚境掩饰大家的特点,因为当时面对的是包括梁铁桥在内的众多顶尖高手。
梁铁桥也在往前走,步伐很坚定。除了步伐坚定,他的目光也很坚定。这坚定的目光与齐君元对视着,是在很肯定地向齐君元传递着一些信息,一些可以让许多高手不战而退的信息。
齐君元在对方的目光下没有退缩,不但目光没有退缩,而且脚下更加坚定、沉稳地朝着梁铁桥走去。此时他的气息变得平和而舒缓,心跳变得稳定而缓慢。这是他独有的身体特征,是在遇到真正危险时才会出现的特征。
一石动
看着渐渐平复再无力挣扎的范啸天,城防使吴同杰觉得就像是看着一只待宰的羊,无论如何挣扎,都将不可避免地成为别人任意嚼食的一道菜。
吴同杰驱马往前走了两小步,旁边的贴身护卫却斜插在前想拦住他。说实在的,这应该是个忠心的护卫。虽然他并不见得能发现到什么、预见到什么,但他对自己的职责却是尽心的,尽心得近乎盲目。
吴同杰挥挥手示意护卫让开,他打眼之下便已经很清楚眼前的状况了,这就是城防使和护卫的区别。吴同杰并不认为被抓之人会是个企图对自己不利的角色,否则不会如此轻易便被铁甲卫拿住。另外,即便是个厉害角色,他也已经被拿住不能动弹了,根本无须忌惮。
吴同杰走近一些是想看清被抓人的脸,再有就是想和那人面对面谈几句。因为从他的经验判断,这人可能是个疯汉愚夫。否则自己刚才问他是不是想拿回皮卷时,任何一个正常的人在这种情形下即使再想拿回也都不会点头的。所以吴同杰知道自己应该用诱导的方式,询问他皮卷到底是何物,又是从何而来。
但是看来仅仅走近两步是不行的,范啸天被按在地上,脸也被按在地上。不仅看不到整张脸,就连小半张朝上的脸面也被他口鼻中粗重气息弥漫起的尘土掩盖了。
“你头抬起来些,我有话要问你。”吴同杰对被按在地上的范啸天说。
被按在地上的范啸天像是没有听到吴同杰的话,依旧目光呆滞地盯住一个方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吴同杰眉头皱了皱,提马又往前走了两步:“抬起头来!听到我问你的话了吗?好好说这皮卷是做什么的,又是从何处得来的?说清楚了,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范啸天依旧没有回答,也没有抬起头,吴同杰能看到的仍只有他灰土弥漫的小半张脸。但是这一刻吴同杰并没能从这小半张脸上发现到异常,没能发现那脸上突然出现了鲜活的表情,眼睛里也突然闪动出狡狯的光芒。
“不行!这人不抬头恐怕连马腿都看不全,更不要说看到自己在对他说话了。而这样被摁住了,他也真有可能是抬不起头来的。”吴同杰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于是翻身下了马。
其实在侧身偏腿时,吴同杰的心中有一丝疑虑闪过。是因为蓦然之间觉得有些情形好像不太正常。被压在地上的人脸面模糊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口鼻间喷出气息扬起尘土所致,而且还有其他什么原因,否则这模糊不会持续如此长久而稳定。
几乎是在觉出这异常情况的同时,吴同杰闻到了一丝烟火味道。这味道不知从何而来,又似乎在四周环境中处处都有存在。是有烟吗?是烟让地上那人的脸保持模糊的吗?可这里怎么可能会有烟?
但是疑虑并没有能阻止吴同杰下马的动作,他意识中已经成形的这套动作并非一点思维上的走神就能在过程中间突然被中断的。
范啸天的目光不仅狡狯,而且在某一刻间突然灵动跳跃起来。这是因为他眼睛盯住的一样东西翻滚跳跃起来,所以带动了他的目光。
翻滚跳跃的是一块石头,而且是擂石堆最顶上的一块,从顶上滚落后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劲。当滚到石堆中下部的时候正好被一块突兀支出的石块一挡,于是这块大力冲击而下的擂石改变了方向,被远远地横抛出来,重重地砸在旁边木棚中的火油桶上。
装火油的木桶发出巨大的碎裂声,就像是一群人的骨头同时被折断。火油四溅、木屑乱飞,一股油浪从木棚那里冲涌而出。
而当擂石堆上第一块石头滚下时,它撞击带动了一路的擂石块,使得它们开始松动、位移。那块突兀支出的石头被滚下的第一块石头撞击后将石块弹出,而它自己的尾端在重撞之下一下翘起。而随着这石块的翘起,已经松动了的擂石堆像一个涌起到极点的浪头翻转着冲落下来。
吴同杰被巨大声响吓了一大跳,更被油滴、木屑搞得蒙头转向。而这一刻他刚好已经一只脚落地,另一只脚仍在马蹬中没有抽出。而被惊吓的不止是他吴同杰,还有他的马。马匹在惊吓之后会很自然地打旋儿,所以一只脚没抽出马蹬的吴同杰只能很不自然地单腿点地跟着打旋。
没有等吴同杰将马勒住,更没等到他搞清发生了什么状况,在离得很近的地方又有一声清晰的骨头折断般的声响发出。这声音真是人身上骨头发出的,而且就是被四个铁甲卫按压在地的范啸天身上骨头发出的。
在骨折般的声响中范啸天突然抬头了,而且抬得很高,将扭曲得有些狰狞的面孔直对吴同杰。但这姿势只持续了瞬间,随即他的身体也快速扭曲起来。和刚才范啸天拼命的挣扎不同,那番挣扎扭曲让四个铁甲卫费了很大些力气才将他制住。而这一次四个铁甲卫全都没有费力气,因为范啸天身体突然扭曲的力道是顺着他们用力方向的。
有那么一刹那四个铁甲卫心中都在疑惑,因为铁甲卫都是拿人的高手,知道关节的死点方向。所以一般被他们下手制住不能动的人,也是关节已经到了无法再旋转、避让的程度。而现在这个被制的人以顺着他们用力的方向扭曲身体,会不会将他自己的骨架全拆散了?
这种疑惑的答案出现得很快,是紧跟着他们的疑惑出现的。但是当答案出现后,却已经并非所有铁甲卫都能弄清楚答案到底是什么了。
随着范啸天的身体顺着他们用力方向开始扭曲,四个铁甲卫的身体也同样顺着自己的用力方向卷入了这个扭曲之中,五个肢体以范啸天为中心纠结成了一团。其中两个铁甲卫的头颈瞬间就被扭断,所以他俩最终只听到了自己颈骨的断裂声,却再也无法获知答案了。另两个铁甲卫一个被扭断腰背,还有一个被齐根扭断双臂。这两人在突然袭来的巨大疼痛感中晕了过去,所以即便知道了答案也是在恢复知觉之后。
身在其中的人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么旁边的其他人就更无法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几个人滚作了一团。吴同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在单腿点地打旋。但是他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骨头折断的声音,真正的骨头折断声,而前面的几声只是相似。吴同杰在战场上听到过很多种骨头断裂的声音,所以与前面那些类似的骨折声对比之后,他非常肯定自己的判断。
确定了骨头折断声后,吴同杰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个疯汉硬生生将自己拆散了。也就在这第一反应从脑子中一闪而过之际,吴同杰硬生生将自己的脚从马蹬中抽了出来。
几乎与此同时,巨浪般冲落的滚石堆撞击到了离得很近的滚木堆上,于是滚木堆也松散了、坍塌了,发出雷鸣般的“隆隆”声响。
地上的范啸天没有爬起来,但他听到滚木堆发出的隆隆声响后,他像垂死的人想捞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单手往前甩了一下。
吴同杰从马蹬中抽出的那只脚也着地了,这让他心中一下有了底。但这底还没有完全踏稳就又没了,刚着地的那只脚被一个大力猛然拽出,这让身穿重甲、人高膀大的他竟然做出个漂亮的劈叉。
劈叉在地的吴同杰并没有就此停止身形,而是被快速拖行起来。而这拖行也是暂时的,才拖出四五步的样子,他的身体便如升仙般腾飞而去。只是这升仙动作太难看了些,是四仰八叉头倒挂着的。浑身上下的甲胄叶子、护膝下摆全翻转过来,样子就像一只被剥了一半皮的穿山甲。
如果只是这样挂着,就算像是全被剥了皮的穿山甲也没有关系,等他手下人将他放下后最多是损些面子。但是现在吴同杰是挂在了一堆火上了,这样的话不但面子、面皮全都会被烧烤得不剩一点完好部分,就连这条命也都会被烤没了。
那个大堆的火柱冒出来的确很突然,虽然周围人都看到油桶被砸破,木屑四溅,火油乱淌,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这周围哪里有可以突然将这火雨燃着的火源。而事实上就算有谁注意到了也来不及做出反应,叙述仔细累赘,而事情的发生其实只是电闪风驰之间。
被缠住单脚吊起时吴同杰就已经慌乱了,而当下面一大堆火苗突然腾越而起时,他惊恐了。于是拼命地挣扎,几次想收腹曲腰去够拴住自己脚的绳子。可是身上甲胄太重,腰腹也喂养得太粗,怎么都没法子够上去,只能手脚乱舞地挣扎。而当下面窜上的火苗燃着他的盔缨胡须、烧灼到他的脸面时,他的思维中已经没有了身体之外的一切。只是嘶喊、挣扎,无助又无用地挥舞手臂驱赶、遮挡势头越来越凶猛的火苗。
范啸天很从容地站了起来,从容地抬起手。空中正好有皮卷落了下来,范啸天将其稳稳抓住,从容揣入身边背着的包囊。这和他预想的一样,这个时候吴同杰即便不是因为恐惧、绝望而扔掉手中的一切,也会因为火苗烧灼的疼痛而再也抓不住手中的一切。
其实早在吴同杰被吊起的那个瞬间,他手下的护卫就已经准备冲过来解救。但是随着吴同杰身体被吊起,旁边的滚木堆坍塌了,朝着吴同杰的手下冲撞过来。滚木压死了余下那个铁甲卫的头领,砸伤了许多护卫乘坐的马匹。但这只是暂时阻止了一下那些忠心且勇悍的护卫,没等滚木堆完全停止坍塌,他们已经或步行、或催马再次扑了上来。
可是就在此时,如同烧烤吴同杰的那个火柱一样,突然又有几个火柱连续冲天而起。滚落满地的滚木,在滚动过程中黏附了大量流淌的火油,于是一下都被腾起的火柱燃着了。火势不是蔓延开来的,而是几乎一起升腾起来的,那许多歪七歪八的滚木烧着后形成的火墙就像构筑了一个火的迷宫。
吴同杰在惨烈地嘶喊,这是痛极、怕极时发出的声音,一般只有清楚地知道自己将会死去而又不愿死去的人才会这样嘶喊。吴同杰还在挣扎,但这挣扎却显得很是无力。因为刚刚剧烈的挣扎中有大块的皮肉被撕破掉下,这就带来更大的痛楚,让他痛得想挣扎却又不敢大力挣扎。
护卫们知道这嘶喊是召唤、是呼救,可是他们怎么都没办法突破那个火的迷宫。骑马的肯定不用说,马匹怕火,离得火墙很远就已经打旋、退步,怎么催打都不肯往前去。反倒是几个失去马匹且身手敏捷的护卫在火墙中找到可穿行的路径,但是他们才刚刚往里冲入,就会莫名其妙地被绊倒摔入火堆,被顺带拉入火中,或在莫名其妙出现的许多火苗前晕头转向,并且最终都被其中一朵火苗悄然点燃了衣襟。这是因为熊熊大火中有个范啸天在,而他是个精通融境之术的刺杀高手,所学的技艺中就有一招“火鬼巡林”。
“火鬼巡林”是借助火光闪动、火影扑朔的特点,再加上自身既可以防火而颜色又可以与火光、火影融合的外饰衣物,从而在火焰中自由穿行而且不会被别人发现到踪迹。这种技法的奇妙之处是在对火焰的观察上,然后每一步的行动都要与火形、火势配合,这样才能做到自己无损,别人无察。因为火焰在颜色、光亮上本身就是很好的掩饰物。
那些闯进火场的兵卒护卫们都很勇敢,但是遭遇到影子般的“火鬼”、火一般的影子,他们就像轻巧的木偶一样被推入火堆或被点燃衣襟。
而“火鬼巡林”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环境、场面越混乱,火势越汹涌,就越能将融境之技发挥到极致。此时军料场上满地都是滚木擂石,处处是火光冲天,所以没有人能看得见范啸天的身影,他可以处处不在,又可以无处不在。所以那些护卫想接近到吴同杰的身边去解救他只是自投火海而已。
火油还在流淌,所以火势也在流动,很快木棚被燃着了,更多的油桶被燃着了。火油桶爆裂,火油变成了火浪冲涌而出,火场中的火势变得更大。
人们从火场的外面远远地还能看到吴同杰,只是现在的他已经挣扎无力。盔甲已经被烤红,露肉的部位已经焦黑,艰难的呼吸间似乎还有火星喷出。现在的他已经不像刚过来时那样冒汗了,火烤之后让他变得很是干燥,要冒也是被烤出的人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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