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琉璃

第二天清晨，画舫早已靠岸，却并未有很大的声响。昨夜有很多客人宿在船上，升平坊不便惊扰，周到地准备了早餐，等待客人们苏醒。

谢三思醒来时，外面还在下雪，天显得有些暗沉。

但屋子里是暖的，被窝里……也是暖的。

谢三思没急着起身，而是仔细描摹着身边人的面容。他睡得极沉，眉头少见得舒缓开，整张面容都变得平和了许多，像安心熟睡的小猫。

谢三思知道他一向有梦魇的毛病，虽然不忍心叫醒他，却不可抑制地担心，担心他在睡眠正浅的时候被魇住。

于是他听着浪潮拍击船舷的声音，直到数了一百下，才犹犹豫豫地揉了揉怀里人的头发。

“……别走……”徐从弈忽然含糊地说。

“我不走，我陪着你呢，乖，该起床了。”谢三思只当他醒了，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

忽然，徐从弈伸手扯住了身边人的袖子，力道大得要将布料撕破。

“别走……别走——啊……”

“！”

谢三思猛然看过去，只见徐从弈的双眼还紧紧闭着，眉峰紧蹙，额头上隐隐有汗。

——是梦魇了！

谢三思心头一急，手上的动作就有些凌乱。他手忙脚乱地把人抱进怀里，顺着脊背向下安抚，“没事的，没事的，我不走！我不走……我在呢。”

徐从弈直接手脚并用地箍紧眼前人的身体，箍得谢三思都有些喘不上气来。

谢三思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一时间慌了神——从前徐从弈与他共寝时，他从来没有操心过这样的事。

然而如今的症状比之当初更甚。谢三思眼睁睁看着徐从弈憋红了脸，还没有醒的迹象，却只能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不断在人耳边重复不会走的承诺。

好半天，徐从弈才睁开了眼。他喘着气，额头上缀满了冷汗。

谢三思松了一口气。他笑道：“梦见什么了？直抓着我的衣摆不放。”

徐从弈回过神来，登时红了脸。他推了推谢三思的胸膛，“没梦见什么……你别抱我这么紧。”

屋里炉火烧得旺，熏得人有些晕乎乎的。谢三思无视他推拒的动作，把头埋进人颈窝处，“明明是你说让我别走的，我可要抱紧点，免得你又胡思乱想。”

徐从弈羞极，“你……”

“好了好了，就抱一会儿，再抱一会儿。”谢三思放软了语气，让自己的面颊贴着眼前人的肩窝，闭上了眼睛。

真好啊。谢三思想。

竟然有一天，竟然有一天……还能抱着他。

谢三思任由自己沉溺在这种感觉里，把满足注满了胸腔，这才把徐从弈放开，“好了，我们起来吃饭吧。”

临松开时，他还附赠了一个啄吻。

徐从弈脸已经红得发紫。他把头埋进被子里，闷声道：“我要穿衣服，你先出去……”

谢三思笑，“脱的时候我都见过了，还怕我看穿的时候？”

虽然这么说，但他也不敢逗徐从弈太狠。收拾整齐自己，就先一步去外面寻找吃食。

徐从弈听着门板合上的吱呀声，埋在被子里做了几次深呼吸，眼睛忽然就湿润了。

昨夜他乘着醉意，浓重的感情都发散了些许；如今一觉清醒过来，才后知后觉得有些想哭。

刚刚的梦里，他梦见自己站在忘川河边，目送着谢三思一步一步走过奈何桥，往更远处看不清的地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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