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府为婢
郡王妃现在的心里有些乱,今晚郡王未陪她用饭,听说从外面归来,刚一进府就被二夫人让人拦住,往那春梨院去了。
眼见着晚上又要宿在那边,她一腔恼怒无从言说,差点咬碎银牙。
不料未到三更,春梨院那边突然出了事,郡王腹中难受,身上直冒冷汗,话都说不出来,吓得二夫人连连叫人,见事情过大,不敢瞒郡王妃,一时间惊动了整个郡王府。
所幸王府里长年养着一名大夫,离得也近,把脉开方子,一帖药开下去,王爷出了一回恭,才算消停下来。
但也是浑身无力,被人抬回了上房,躺在那里动弹不得。
郡王妃早忘了晚间尚在气恼他宿在别人处,含泪守在旁边,二夫人也跟了过来,却不敢出声,退得远远的,生怕这事到最后把自己给连累进去。
郡王妃问起病因,大夫拈须道:“瞧郡王的情形,脾虚泄泻,一味丸痛泄便可医治,当是吃食上未有在意,或者今日可曾吃过什么寒凉之物以致有此症状。”
郡王妃叫过二夫人,恨声道:“郡王今晚是在你这里用的饭,吃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快说说罢!”
二夫人本在心里惊慌,满心想着是郡王妃恼她才让人使了什么手段来阴她,闻言回想郡王吃了什么,又叫来绿珠问话:“晚饭是膳房送来的,对不对?”
那绿珠每到郡王来春梨院,必定换上新衣戴上满头珠翠,这会儿情急之下,未换回平常所穿衣物,还未等她说话,郡王妃一拍桌子:“你叫什么名字?这般打扮,当自己是哪房主子吗?”
吓得绿珠跪倒在地,哀哀求饶,二夫人恨她不争气,插话道:“还不快回话,王妃问你那饭菜是膳房送的吗?”
“是,自然是膳房送过来的。”
“都是什么菜,怎么你家主子吃了没事,郡王吃了倒出事,嗯?”
“我……跟往常一样,没,没什么不同。”
绿珠心中惊惧,已完全想不起来今天晚上膳房送的什么,她就怕最后倒霉的是自己。
二夫人还算镇定,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我想起来,郡王腹饿,我让绿珠催饭的时候,膳房正好有人从给世子送饭,便先让郡王用了。”
“铭儿?莫不是胡说,他今晚并不在府里,午后约了丞相府的公子外出,哪里用得着送饭。”
绿珠终于想起来这茬,呼天叫地起来:“千真万确,正是这样,王妃,那菜是膳房的丫头叫含烟的,是她给送过来的,求您明鉴哪。”
郡王妃微合眼睑,心中暗叹,这倒查到膳房去了,不能就此治那个狐媚子一番,叫人好不甘心。
她让人唤了膳房人过来细问,才知含烟送给世子爷的饭菜,是世子爷上午就定好的单子,不过没人通知膳房晚上不用给他送,故让绿珠碰上,她仗着自己的身份高上那么一点,知道世子爷不在府里,便以郡王腹饿为由截了下来。
郡王是吃了头盘,也吃得很香,麻得很过瘾,以至于把那一壶微温的茶水喝得一干二净,连道厨子手艺见涨。
二夫人也知上次郡王召见厨娘的事,心中一凛,就怕郡王再为了一道菜唤那个膳房管事来见。
若清秋如绿珠一般,是个有心攀高枝的下人,一眼望去跟那明镜似的,她倒不担心,郡王虽然有些花花肠子,但对府里的丫鬟,却没有那种心思。
可这个清秋,半分也瞧不出心意,眼瞅着不像是一般人,她可不想有人步她的后尘,一下子就成了府里的三夫人。
没料想晚间出事,竟查到了膳房,心中一喜,说话声音也亮了些,瞪了眼绿珠让她爬到一边去,专看郡王妃会如何处理。
清秋是最后被叫到春梨院的,进门看到膳房几人如含烟、凝雨、大厨等人都在,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自己胡闹,却累他们夜里受惊。
在路上她已听那个大丫鬟讲了今晚的情形,原来没放倒世子,却放倒了世子他爹。
这可有些麻烦,郡王出事,可大可小,若是世子,他定会想到是自己定的菜单没有写明,大概不会把责任都推在膳房,可是郡王无辜受累,让她的心七上八下,暗暗祈祷老管家一定要在场,千万保她一命。
她先是装傻充愣,对郡王妃的问题回避,后又把错推给了世子卫铭:“冤枉啊王妃,平日都是世子下了单子,膳房照单子做出来,不敢有别的心思。”
心里却在猜想会不会挨顿板子再撵出府,她倒没有算上这点。
“清秋,你究竟往菜里放了什么?”
“我没有,我……”
她百口莫辩的样子不似作伪,郡王此时虚弱的发话:“算了,许是铭儿久不在家,吃得怪了些,我一时不适而已。”
郡王妃虽心中有一点点感激这件事及时发生让郡王留宿不成功,但也不愿放过清秋,她终于找到借口赶她出府,再不用费心思给她提亲,不依道:“不行,得查清楚才好,你是千金之体,万一哪天又出了纰漏,那可就晚了。”
清秋一惊,看来今晚之事不会善了,郡王妃认了真,她偷偷抬眼在人群里扫,想看到老总管的身影,可惜,只看到二夫人眼中那抹得意的精光。
她略一想便想通二夫人在得意什么,这两个女人前几日还非要给她提亲,今日倒全都存了一样的心思。
这时候大夫发话,细问她今晚膳房给世子爷做的是哪道菜,她自然记得清楚,细细说了,当说到最后那壶茶水时,大夫凝神想了一想,终是想起一点,问:“那鱼羹里可放的有花椒?”
清秋心头微动,知这大夫有些本事,便点点头,二夫人也在一旁细声细气地道:“是有,郡王吃得连连说嘴麻,不过是极香的。”
“这便是了,款冬花与花椒不可同食,否则会腹中难受,不过却是无妨,王妃勿要担心。”
王妃冷哼一声:“不担心?郡王如今已出了事,难道还是无妨?这等恶毒心肠,还是拖出去打些板子再轰出王府去。”
清秋一阵晕眩,几乎晕倒,心道:“我命休矣。”
只好急急解释:“王妃饶命,我原不知这花椒与款冬相克,实属无意,求王妃恕罪!”
她只不过想趁着犯个小错被赶出府便可,谁料女人狠毒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这下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还未成过亲,没嫁过人,这一顿打不死也得半条命,有得受了。
离府开豆腐坊还得一顿暴打,这代价过于大了。
那廖管事便是曾向她求亲被砸了几锅底的男人,他早想报复清秋,不过碍于老管家,一直没敢动手,这会儿得了郡王妃的令,哪里还会客气,吆喝着人上前拿清秋。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清亮的声音喝道:“住手!”
清秋正在心里哀叹世事难料,她知道今天背,只是没想到会如此背,仅仅因为心情不好小小发泄一下,就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些菜怎么会进了郡王的肚子呢?真是自作自受。
离开郡王府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偏偏搞出这些事来,自作聪明,且来搭救她的应该是老管家,怎会是世子爷?上房的隔间里人满满站了一屋,听到卫铭的声音,忙给他让出条道来。
卫铭刚赴宴归来,宋珙午后送来帖子,约他去上林苑,那里多的是醇酒美人,两人从前便是相识,且是在上林苑相识,此次再游旧地,卫铭沉静有余,气度温和,宋珙不住嘲笑他假正经。
其间讲起今日府中孔良年与清秋相亲之事,当做笑话来讲,卫铭听得有趣,也是哈哈一笑,听过就算。
回到王府已是深夜,才知府里出了事,还与自己有关。
他在房外听了片刻,已知大概,见母亲要下狠手处置那个叫清秋的厨娘,正在心中犹豫时,便已不听使唤出声阻止。
郡王妃叫了儿子进里间,眼中有泪:“铭儿,快来看你父王。”
卫铭上前查看,见郡王精神还好,又轻声道:“我已听得清楚,不过是意外,此刻已经很晚了,不如先让父王安歇,有事明日再行安置。”
郡王也过已缓过劲来,他只觉面上无光,烦乱不已,吩咐下去:“都散了吧,又不是大不了的事。”
众人听令,忙从隔间里退出去,郡王妃却留下了清秋和李大夫,她斜睨了眼想上前照顾郡王的二夫人,看到她也转身离去,才轻咳一声开始发话:“铭儿,若此次不严惩,今后这膳房的饭菜如何能让人放心,哼,竟用上了相克之物,真是其心可诛……”
“哦?母亲,那菜是我开了单子让她做的,只是没想到父王吃了。”
这个儿子不贴心,郡王妃有些无语,总不能怪来怪去,最后怪儿子害了老子吧。
她还想再说什么,卫铭已上前扶住她:“母亲也乏了,还是让人上些炖品,闹了半晚,定要补上一补才可。”
“膳房出了这事,哪里还吃得下。”
郡王妃不愿驳他的面子,就着儿子的手重新入座,见人走得差不多,问道:“清秋,我问你,你当真不是有意?”
清秋一直静静立在一旁,脑子里乱糟糟的,愣了一刻才回道:“当真不是有意。”
郡王妃又转向大夫:“李大夫,你看呢?”
李大夫老神在在地道:“回王妃,所谓狗肉与黄鳝同食则身死,羊肝与竹笋同食会中毒,甲鱼与苋菜也会中毒,而花椒与款冬花只是配料,常人哪里会知这也会相克,膳房这才出了岔子。
今晚的苋菜鱼羹中便有苋菜,若是这位管事有心谋害,便会用甲鱼,而且一般人吃了并不会有事,款冬并无毒性,只是郡王体质有些特别,才会觉得腹中难受,此时也已无碍。”
李大夫医术高明,不然也不会请进王府养着,他这一番长篇大论说得在理,在场几人听了释然,清秋却有些不自在,她走的便是这个空子,先前吓了一身冷汗,此时又觉身上燥热,但觉今日之事就像个梦。
若不是郡王妃和二夫人多事,她想她会老在这郡王府,说什么开豆腐坊,只不过是偶尔做做白日梦,王府的规矩虽多,可膳房这里却是乐土,永远那么热闹有生气,她今日之气,倒是儿戏了。
忽听得郡王妃提到她的名字,警醒过来,仔细听着。
“清秋,你说吧,今日之事,要如何善了?”
“清秋但凭王妃处置。”
听出郡王妃意已松动,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要不打不罚便好。
许是要革了她管事之名?若如此再好不过,她可借口无颜再立足于此,包袱款款离去,也算得偿所愿。
郡王妃沉吟不语,像是在想该如何了结此事。
清秋放开一直揪着的心,适才她的手心出汗,紧张到快将衣角揉烂。
没想到是世子及时出现为她解了围,一出场便掉转乾坤,可清秋却无多少感激之情。
说起来他是罪魁祸首,满江红是他提出来的,却偏偏逃过一劫,瞧他脸上微红,一身酒气,外出逍遥快活回来后,谈笑间顺手解救了她,真让她说不出的闷气。
她不知好歹吗?微微抬眼看向世子,却见他也正好看过来,一张俊脸衬着面上那云淡风轻的笑意,一般女子早看得陶醉其中,在她眼中却觉得分外刺眼。
郡王妃开口道:“清秋是不能再做管事了,膳房也不可放她在那里,我看不如……”
自卫铭进门,没有问过清秋一句话,仿佛他在说的人和事与她无关,此刻却突然转头问她:“清秋管事,你的伤好了吗?”
她脖子里尚缠着白布,还是今日去丞相府所戴。
“好了。”
“既然如此,收拾东西,不日随我前往新居,这王府的膳房管事,你怕不能再胜任,便跟着我做个丫鬟得了,如何?”
卫铭一语惊人,清秋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想到那晚他在自己房里说的话,要她专为他一人做菜,只当他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竟当了真。
即使她现在不是什么管事,即将被撵出郡王府,也不会去给他做丫鬟,这绝对不行!“不行。”
“不行。”
一同出声反对的,还有郡王妃,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心有这样的人服侍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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