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画皮（七）

　　吴铭没想到傅藏云会同意樊野的话, 不放心地看向他，紧张地小声唤了声：“头儿？”

　　傅藏云并非脑子不清醒, 安抚性地给他一个眼神。吴铭见傅藏云如此, 心想他大概自有打算，不会做什么没把握的事情, 于是只好退出门外, 临走前对傅藏云说：“头儿，我就在外面, 有事叫我。”

　　“嗯。”傅藏云嘴里应着, 身子却已背过去, 手一抬, 将门顺势关上了。

　　“唉……”吴铭被关在门外, 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

　　傅藏云双手揣着兜, 却不过去, 在原地站着, 望着半人高的化妆镜。化妆镜中的男人不同于昨天见面的模样，面容精致，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 显然是刚参加完节目下场了。

　　“你的打扮跟你的气质不太配。”傅藏云看了一会儿, 才移动起身子，走到樊野的椅子后面。

　　从傅藏云关门起, 樊野一直在低头捣鼓手机，听见声音，抬眼看了看镜子里的傅藏云, 嘴角勾起：“这是我的私人造型师设计的，傅警官有什么独到的建议吗？”

　　傅藏云轻轻笑了笑，摇摇头说：“你的造型很配你的脸，但是和你整个人不配，看久了就有种别扭的感觉。”他歪着脑袋又打量了一番镜子里的男人，咂舌道，“你不喜欢现在的这个样子吧？”

　　樊野听着傅藏云的话，不知不觉也跟着看起了镜子里的自己，片刻后略低下头，轻笑着说：“最近活动多了，难免会显疲态，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只盼着休息。我们明星的苦，傅警官恐怕不能感同身受。”

　　傅藏云闭眼挑眉，然后转身坐在沙发上：“防止耽误你上节目的时间，我们速战速决怎么样？”

　　樊野也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傅藏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随性地抬起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双手优雅地交叉放在膝盖处，姿势就跟在电视上做访谈节目一样。

　　他点点头：“当然，谢谢傅警官体谅。”

　　“说实话，我来的时候还挺忐忑的，总担心今天离开这儿后，明早被人发现死在了你这休息室的柜子里。”

　　樊野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正常，不以为然地一笑：“傅警官刚刚还说要速战速决，怎么转头又开起无聊的玩笑来了？”

　　“那好，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傅藏云问，“你跟一个叫彭珏的演员关系好吗？”

　　樊野怎么说也是个明星，平时上过不少节目，反应能力已经锻炼起来了，几乎没有犹豫地回答道：“一般吧，我跟他之前合作过一部剧，他人不错，也有实力，可惜天妒英才，我虽然不算他的好朋友，听说这件事后，也深感遗憾。”

　　“你这一席话说得漂亮，可是太官方了，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不然会让我怀疑你在故意掩盖什么。”傅藏云向后仰了仰，摊开手，“你放心，我没带任何录音工具，今天这个见面是我临时决定的，你就当作是我们两个的私人聊天。”

　　樊野似笑非笑地说：“我可忘不了你是个警察，要跟警察谈笑风生，正常人应该都不太能做得来吧？”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傅藏云的脸，大概因为有演员的功底，很长时间没有眨动。

　　傅藏云和他对视着，蓦地想起了策清的眼睛。

　　樊野的眼睛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策清的也是。但是前者的湖是黑色的，看久了会令人心生恐惧，仿佛在黑色的湖面下有一个可怕的怪物，睁着血红色的眼瞳，也在一动不动地盯着你，一旦你放松警惕，它就突然冲出水面，一口咬掉你的脑袋。

　　而策清的眼睛是无比清澈的，外界的一切都能够通过这对眸子反映出来，他看花时，眼里就是花，看天时，眼里便是蓝天白云……有时候傅藏云不敢看策清的眼睛，因为害怕从那双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样子。

　　策清宛如一个天神，一切尽在他的股掌，而他的眼神中唯独没有他自己，不悲不喜，是最顶尖的隐藏高手。

　　“傅警官？”樊野的声音将傅藏云拉回了神。

　　傅藏云的目光难以捉摸地闪动了一下，他眨了眨发酸的眼睛，说：“彭珏死后的那段时间，网上一直有传言，说他是被你害死的，而且也有狗仔拍到了你们两个在彭珏死亡当天进了同一个酒店。对此，你有什么解释吗？”

　　“呵，”樊野放下架着的腿，往后靠去，双手抱胸，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如果傅警官想要什么解释，可以直接去看我的那些采访，我在里面说得不少了。”

　　傅藏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休息室里的白炽灯非常明亮，灯光从上面打下来，傅藏云棱角分明的脸上多了些阴影，长长的睫毛像在眼下铺了一层灰黑色的绒毛。

　　樊野注视着傅藏云，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漫步一样地踱到傅藏云的身后，双手张开按在沙发的靠背上，弯下腰凑到他耳边，以一种挑衅的语气，轻声说：“我承认我嫉妒他，所以把他杀了，傅警官，你信吗？”

　　傅藏云难得地露出厌恶的表情，不悦地别过头去。樊野的姿势给人一种压迫感，就像是一头猛兽将猎物困在了自己的双爪之下，凭他玩弄。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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