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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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中科院, 上海生命科学研究院, 生物化学与细胞生物研究所。

干细胞实验室。智旻

实验室八点半之前打卡。

沈悭离踩点到达。

周瑶见到他, 眼一亮。

“你终于来了,可让我好等。”

沈悭离换上白大褂,走过来,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今天是周日。

实验室的规定是:没有寒暑假, 每半年休息两星期;周末无实验可自由活动,有实验照常打卡;无特殊原因不得请假;每周三上午组会,实验室全体人员参加,汇报一周工作和进行文献讲解。

现在是研二。

在细胞所的这一年多时间以来,沈悭离每周末不管有没有实验都是风雨无阻照常来打卡的,没有一天缺席过。

周瑶把口罩拽下来,同沈悭离说话:“你吃早饭了吗?我这里还有面包, 早上买多了。”

沈悭离冷冷甩出两字:“不用。”

周瑶热情不减:“那你到底是吃了还是没吃啊,我这里还有八宝粥……”

沈悭离戴上口罩和手套, 白大褂穿在身上清峻挺拔,没对她的提问做任何回应, 甚至没赏她半分余光,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沉静无波。

行吧,明晃晃地被忽视,周瑶也习惯了, 这人惯常惜字如金,一整天憋不出一个长句子,成日挂张冰山脸, 像谁欠了他几亿似的,对任何人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哦,不,除了一个人。

只有在面对念忍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才会多几分生动。

或许因为他们是兄妹,周瑶并不十分清楚他和念忍的关系,只是大家都这么说。

可当她向沈悭离求证时,他却不回答,就像现在这样。

别人同他说话好像都入不了他耳朵,常常徒留对方一人尴尬。

不过实验室的人跟他待久了摸清楚他的脾性,倒是挺喜欢他这种性格的。

话少,总是默默做事情。

周瑶是佩服沈悭离的,甚至以他为榜样。

她也有不想说话的时候,不想回答的问题,和不想理的人。

可碍于礼貌、或面子什么的,少不了与人虚与委蛇。

沈悭离不一样,他好像活在人际交往规则之外,那种自然而然屏蔽外界的孤桀气质周瑶想学也学不来,除了专注实验,他对无关的人事物都不屑一顾,不关心,不在乎。

在他眼里,那些冰冷的实验器材和数据,或许要比人来得更有温情。

周瑶已经取来了鼠笼,是一个透明的盒子,上有把手,便于拿放,里面还铺着黄色的垫料,边上蜷着只圆滚滚的老鼠,一动不动。

不是小白鼠,他们实验室用的是小黑鼠,品种不同。

周瑶是研三的师姐,都快毕业了,还不敢给老鼠“处刑”,每次都是沈悭离代劳。

他们所在的这个实验室共有两个课题组:一组研究DNA损伤修复;一组研究白血病。

念忍属于前者,沈悭离和周瑶属于后者。

简单来讲,两个课题组本质上研究的都是肿瘤,也就是癌细胞。

正常的细胞在基因突变以后会变成癌细胞,而这种细胞一般会被自身的免疫系统杀死,这是健康的。那些由于其它原因造成的不可挽回的病变会导致癌细胞无法被自身的免疫杀死,从而积累变成肿瘤。

基因突变,可能因为不健康的生活方式等自身原因,还可能是外在因素,比如强烈的紫外线,一些特殊仪器的辐射。

这些都属于他们要研究的范围和方向。

DNA损伤修复小组,主要做分子方面的研究,基本不会用到老鼠。

白血病涉及骨髓移植,实验中经常需要用到老鼠,可以称得上“相爱相杀的亲密伴侣”。

先杀、再解剖,然后取骨髓、抽细胞。

实验室旁边有鼠房,十几排架子,存放了上千只老鼠。

周瑶第一次进去时,头皮发麻,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了。

处死老鼠一般用脱臼分离法,就是使头和颈椎分离。

除此之外,还有窒息法或打药。

但脱臼法是最方便快捷的,其他的都比较浪费时间。

周瑶当初第一次杀老鼠的时候,手一直抖,拖了四次才死,实在罪过,一次的话就不会那么疼了。那晚她梦见那只老鼠死后成精来找她报仇,给她吓得以后再也不敢亲自动手,都是找同组的男生帮忙。

沈悭离用的也是脱臼处死法,但跟周瑶不同,他技巧熟练,动作利落,没有让那只老鼠痛苦太久,一击毙命。

不用周瑶多说,他顺便直接解剖了。

全程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老鼠被完整剖开,四爪伸张,露出脏器,血色的一滩肉。

即使这场面已经见过不少次了,周瑶还是有那么点反胃,她刚吃过的早饭在胃里涌动。

当初周瑶也吐槽过,太残忍,老鼠也是生命啊。

实验室有人安慰她:没办法,科研总得有牺牲,你不能拿人解剖吧,那就不光是残忍了。

沈悭离没安慰她,只说了一句话:做好自己的事情。

他说这话时的模样周瑶还记得,冰冷的仿佛毫无感情。

她却瞬间满血复活,只因他这句话,简简单单七个字。

做好自己的事情。

细胞抽取完成之后,沈悭离将剩下的工作交给周瑶。

他脱掉手套、摘下口罩,脸廓隽致。

扫了眼实验室,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周瑶知道他在找什么,道:“我一大早就在这儿了,没看见念忍过来。”

沈悭离皱眉,“我出去一趟。”

周瑶撇撇嘴,他这哥哥当得也太负责任了些,一看不见妹妹,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沈悭离到走廊上给念忍拨了个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他眉头拧得更深。

响到最后,快自动挂断了,才突然被接通,沈悭离蹙起的眉头还未舒展开,那头传来沙哑的男声:“喂,有什么事?”

沈悭离一愣,“厉奎?”

“嗯。”

“念忍现在和你在一起?”

“唔,她昨天来的,现在还在睡觉,没醒呢,你找她等晚一点儿再打来吧。”

沈悭离面色不变,“知道了。”

厉奎似乎是刚醒,声音慵懒,带着点起床气,不耐烦道:“沈悭离,你未免管的也太多了些,她已经成年了,不是小孩子……”

不想听他啰嗦,沈悭离直接挂断了。

厉奎:“……”

沈悭离这些年在实验室待多了,懒得跟人交流,交流也不废话,做法一般比较粗暴。

没用的信息不需要摄取太多,干扰思路,也浪费时间。

***

前一晚。

云锦市,夜惑,纸醉金迷的包厢。

坐在中间的男人是云锦大学附属医院的院长。

饶青华,今年五十三岁,保养得宜,斯文英俊,身材精健,难得没有属于这个年纪男人的啤酒肚,看上去像才三十几岁。

此时他怀里拥着一个陪酒小姐,那小姐以唇哺他红酒,饶青华笑眯眯地承。

包厢里人多,有的手已经伸到小姐裙下。

房间里烟雾弥漫,一派醉生梦死的景象。

绚烂的灯光照在脸上,深浅不一,扭曲的斑驳,狰狞似鬼怪。

厉奎坐得离饶青华最近,他神色冷峻,撇开眼。

身边的女人给他倒酒,厉奎挡了下,“我自己来。”

然后坐得远了点儿。

饶青华也是老狐狸了,李曾毅和厉奎陪了他好几天,好吃好喝好玩的招待,他却始终不表态,前几次还端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没想到这么快就憋不住了,本性逐渐暴露。

他比谁都玩得开。

李曾毅只对厉奎说:“别急,那就继续伺候着呗,总归跑不了他的。”

饶青华年轻时和妻子也算是神仙眷侣,那时候他还不是院长,兜里没几个钱,日子虽清寒,也算温馨。后来当上院长,拥有了越来越多的权势和金钱,开始在外面养女人,迷失在欲望中。

世人皆如此,少有免俗。

他老婆一开始还闹,后来想明白了,外面女人再怎么勾他的心,也嫁不进来,她只要掌握经济大权就好了,人活到这个年纪,爱情什么已是痴心妄想,不切实际,能握在手里的钱才是最真的。

两夫妻现在的婚姻就是名存实亡,饶青华的儿子如今在澳洲读书,年纪不比他怀里的女人小几岁。

大概是玩腻了小姐,饶青华的注意力不知怎么转到了厉奎身上。

他松开怀里的女人,手撑在沙发上往这边靠。

厉奎偏头看他。

他递来一支烟,厉奎愣了下,接过,却没抽。

饶青华笑得慈蔼,也没强迫他。

自己塞了根烟到嘴里。

厉奎摸出打火机,帮他点上。

饶青华眼角的笑纹更深。

“听说小厉总以前当过兵。”

“是,在西瓦口。”

“西瓦口,就是那卫星发射基地?”

“是,但我跟那没关系,我就是距发射基地几十公里之外一普通部队的普通后勤兵。”

饶青华依然笑,似乎很感兴趣。

厉奎摸不透他。

饶青华突然说:“小厉总,唱首军歌来听听呗。”

厉奎干笑,“我唱得不好,难听。”

“没事。”饶青华对身边的女人示意,拍拍她裸露的大腿,“去给小厉总点首军歌。”

点的是《当那一天来临》。

前奏响起,包厢里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厉奎身上。

饶青华在看他,李曾毅也看着他。

厉奎只好拿起话筒。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鸽哨声伴着起床号音

……

厉奎近乎机械地唱,内心麻木,他听见身后的嗤笑声、稀稀拉拉的鼓掌声,有某个瞬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贴在大腿外侧的裤兜里,手机震动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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