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可遗弃的彷徨-1

纵然曾设想过一万种可能，但在梁涣兮的所有预想里，绝没有一种可能是这个耳光。

梁涣兮彻夜未眠，突然之间，一个重重的耳光扇下来，他始料未及，脚下竟站不稳，生生地趔趄两步撞在衣柜上。

眼看他往后倒，蔺青梧的心猛地往上一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下意识地伸手，却来不及抓。

只听白穗喊了一声“涣兮”，没等蔺青梧上前，已经扶住梁涣兮。见状，蔺青梧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一秒钟前的惊恐和担忧瞬间又变回原先的愤怒，牵住他的脚步，令他再不能向前。

跌倒的一瞬间，似乎抖动了装满记忆的袋子。梁涣兮的眼前黑了一黑，站稳后，过去的事从袋子里掉了出来。

他上一次被扇耳光，是梁楚雨离开的那一天。那天，锡红杉把他带回学生宿舍，关上寝室的门，狠狠地打他，直到蔺青梧赶回来，他一头扎进蔺青梧的怀里。

彼时的安稳与此刻的疼痛重叠，梁涣兮只感到可笑的讽刺。但他盯着面色铁青的蔺青梧，笑不出来。

“穗穗，我们走！”梁涣兮拉起白穗的手往外走。

蔺青梧大吃一惊，忙不迭地拉住他，问道：“你去哪里？”

“你管不着！”他挣开蔺青梧。

蔺青梧踉跄了一步，看见梁涣兮拉着他的小女友往外跑，立即冲出去再次拉住他，喊道：“不许走！”

“滚开！”梁涣兮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反手抓住蔺青梧的胳膊，两只手一道用力，狠狠地把蔺青梧往外推。

蔺青梧怎么也想不到梁涣兮会如此，脚下竟站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地。

“叔叔……”白穗难以置信地看看他，又看看梁涣兮。

梁涣兮没想到自己的力气能这么大，更想不到蔺青梧会如此虚弱。他怔怔地看着坐在地上的蔺青梧，想扶又不敢扶。眼看他扶着墙壁要站起，梁涣兮赶忙拉住白穗的手，带着她继续往外跑。

“涣兮！梁涣兮！”蔺青梧好不容易站起来，眼前还黑着，只看见两个年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里。

这条走廊是半年前才出现的，在此以前，他可以在房子的每一处找到梁涣兮。

蔺青梧整晚没合眼，急火攻心，眼前乌黑一片。想到梁涣兮居然那样离开了，他只觉得喉咙里一阵甜腥，险些呕出血来。

蔺青梧扶着墙壁，双腿直打颤，过了很久很久才缓过来，可他的心脏依然剧烈地跳动着，好像随时会从胸腔里跳出来。

一整晚，梁涣兮没有回家，和那个女孩子在外面过夜了。他们是已经发生关系了吗？他一直以来最不愿见到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原来，此前梁涣兮对他做的所有保证都是假的，他们之间的隔阂如此之深，深到了蔺青梧难以想象的地步。

回到梁涣兮的房间，蔺青梧看见放在桌上的两杯热豆浆和掉在地上的早餐。他在家里等了一整夜，天蒙蒙亮时还没有等到梁涣兮回来，想着出门买回早餐，这样梁涣兮回来也能吃到，不料回到家里竟然看见那一幕。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蔺青梧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虚弱的身体开始发冷、发抖。

怎么办？梁涣兮和那个女孩之间的事，那个女孩的家长知道吗？他们有没有安全措施，女孩会不会怀孕？即便不会，对方的家长知情以后，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会找上门来吗？会报警吗？

梁涣兮……他怎么可以那么不听话？他究竟知不知道在这个年纪，他不能对自己做的任何事负责？

“流氓！流氓！锡青梧的爸爸耍流氓！”

“锡青梧的爸爸是强奸犯！锡青梧的爸爸是强奸犯！”

“强奸犯的儿子！耍流氓！”

蔺青梧捂住自己的脑袋，但这样并不能阻止回忆往外涌。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脑海里全部都是幼时被孤儿院的小朋友围着嘲笑的画面。

他们的笑声越来越大，笑容越来越夸张，蔺青梧的头越来越疼。最后那一张张笑脸全部变成了锡心的面孔，有的是蔺青梧记忆中的照片，有的是不久前看见的真人。

彭婉淑的声音隐藏在嘲笑声的背后，她轻声细语地安慰：“青梧，别难过。其实，你的爸爸妈妈是真心相爱的。”

一瞬间，蔺青梧只觉得空荡荡的胃里翻江倒海。

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冲进厕所，跪在马桶前朝里狠狠地呕吐。因着胃是空的，蔺青梧干呕了半天，最终呕出一些墨色浑浊的液体，口腔里全是苦味。

急匆匆地拉着白穗跑出来，梁涣兮的脚下如同生风了一般。直到他感觉自己牵着的人成为累赘，很难拉得动，才意识到白穗前一晚没能好好休息，又值生理期，不能再被他拖累了。

梁涣兮停下脚步，看白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灰白如缟素，没有血色，忙道：“你怎么样？先坐下休息。对不起，我忘了你不舒服。”

白穗只顾着喘气，说不出话，在梁涣兮的搀扶下走到一旁的石凳坐下。

梁涣兮在她的身边坐下后，只觉得石凳冰凉，连忙脱下外套垫在白穗的身下。

“还好吗？”梁涣兮自己也跑得缓不过来，好不容易又开口问。

过了好一会儿，白穗点点头，小声道：“还好。”

梁涣兮的双腿发抖，可想而知白穗会更加不舒服，他愧疚极了，再次道：“对不起。”

“没关系。——哎呀！”白穗连忙起身。

梁涣兮扶稳他，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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