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至亲-7
梁楚雨泪雨连连，眼泪沾在蔺青梧的裤腿上，感情显得如此真实真切。可是，蔺青梧看在眼里，感受到的却是彻头彻尾的荒谬。
忽然之间，蔺青梧回想起十年前梁涣兮在自己面前哇哇大哭的模样，那个时候，他还那么幼小，少不更事，最先明白的竟是背叛的滋味。
那时的梁涣兮和此时的梁楚雨，谁更伤心一些？蔺青梧无法判断，他只能知道自己在面对谁的眼泪时，更动容。
良久，他无动于衷地看着梁楚雨，说：“我想知道一件事。”他没有叫梁楚雨起身。
她忍住泪，仰头巴巴地望着他。
趁着她松懈，蔺青梧往后退，挣开了她的手，问：“你是什么时候想起，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梁涣兮’的小孩？”
闻言，梁楚雨怔住。
“如果不是你的小儿子快死了，你应该不会想起他吧？”说到这里，蔺青梧的心中燃起刁钻的恨意。她把梁涣兮当什么？把他当什么？
“青、青梧……”梁楚雨尝试着再次抓住蔺青梧的裤腿，可他很快躲开。她扑通摔在地上，又爬起来，合十的双手相互搓着，求道：“青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是做一下配对，哪怕配对成功，需要做手术，对涣兮的伤害也不大。求你、求求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蔺青梧几乎控制不住狰狞的表情，“那你不顾涣兮的死活，把他丢掉的时候，是不是该下十八层地狱？‘对涣兮的伤害不大’？十年来，你当他已经死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偏等到小儿子生病需要他的时候，才把他从‘坟里’挖出来。你觉得这不是伤害，对吗？！”
梁楚雨的身子颤动，难以置信地问：“青梧，你一向是我们当中最善良的。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孩子死掉吗？”
“你把涣兮抛弃的时候，不就等于看着他死吗？如果你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愤怒已经完全掩盖失望，想到不久前自己曾为梁楚雨想带走梁涣兮而紧张，蔺青梧更加大动肝火。
她说了那么多，假仁假义，真正的想法不过是利用梁涣兮。蔺青梧没有办法再和她交谈，说：“你出去，从我家离开！”
“青梧！”她又一次没抓住蔺青梧的裤腿，“你再想想！求求你，再想想！要多少钱都可以，只要能救我的孩子。我答应你，这次过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们。求你再想一想！”
“从我家出去！”蔺青梧忍无可忍地大吼，看她还不起来，威胁道，“你走不走？不走我打电话找社会新闻记者过来了。我会把整件事情告诉记者，让大家评评理！到时候人尽皆知，你的小孩？他如果知道自己的妈妈把哥哥抛弃了，他会怎么想？他说不定宁可死！”
“蔺青梧！”梁楚雨从地上爬起来，哭干的双眼瞪直，眼中迸发出恐惧和憎恶，“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你也比我想象的更卑鄙。”蔺青梧指向门外，“出去！”
梁楚雨喘着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她抹掉脸上的泪痕，怨恨地盯着蔺青梧，仍不放弃，说：“蔺青梧，你虽然养了涣兮十年，可你毕竟不是他的亲生爸爸。别以为你可以为他决定所有事情。在你回来以前，我已经见过涣兮了。我会找到他。涣兮从小是个善良的孩子，他不会对弟弟见死不救的。”
她说完转身便走，蔺青梧却大吃一惊。梁楚雨已经和梁涣兮见过面了？梁涣兮回来过？
“你站住！”蔺青梧快步上前挡住她，“涣兮呢？他到哪里去了？”
梁楚雨抬头看他，半晌，轻蔑而古怪地笑了一笑，说：“你瞧瞧。涣兮去哪里了？你问我？哈哈，你问我？”
蔺青梧的面色发青。
“看来，你和他也没有多亲密嘛。你好好养他了？连他去哪里都不知道，连放养都不算吧？你这样当他的爸爸，还好意思指责我，替他做这样那样的决定？！”梁楚雨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她的声音仿佛压在喉咙里，低沉而阴冷，“我不会告诉你他去了哪里。蔺青梧，如果我没有资格见到涣兮，你也没有。”
蔺青梧倒抽一口凉气，忙不迭地拉住梁楚雨。
梁楚雨愤然地挣开他的手，快步离开了憩居。
听着她远走的脚步声，蔺青梧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他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点多了，而梁涣兮还没有回家。
难不成，梁楚雨真的知道梁涣兮在哪里？是她把他藏起来了？
不可能。当年梁涣兮被她抛弃，再见到她，怎么可能轻易跟她走？蔺青梧知道自己这是关心则乱，努力找各种理由安抚自己的情绪。
他在屋子里踱步，终于想起给梁涣兮打电话。可是，电话那头的提示音却令他的心跌落谷底。
电话无人接听，不是关机，是无人接听。
如此一来，蔺青梧连“手机没电”的借口都没有。他一连拨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同样的结果。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蔺青梧试着给梁涣兮发了一条信息，问：涣兮，快十一点了，还没有回家吗？很晚了。
他惴惴不安地等着，不是等待梁涣兮的回复，而是祈祷不要看见另一个结果。
可是，蔺青梧的祈祷没有奏效。眼看着这条信息的状态从“已发送”变为“已读”，蔺青梧的心头凉透了。
良久，梁涣兮没有回复蔺青梧的信息。
所以，此前他不是没有发现来电，正如他读了信息却选择不回复一样，他是故意不接电话！蔺青梧既着急又迷茫，不知道为什么梁涣兮会如此。
难道真如梁楚雨所言，他们已经见过面了？但是，即便如此，梁涣兮又有什么理由回避他呢？当年梁涣兮先后被亲生母亲和父亲抛弃，他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蔺青梧。他们结为父子，蔺青梧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关系比他们更亲密。梁涣兮究竟怎么了？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回避他？总不可能……他真的想和梁楚雨离开吧？
蔺青梧左思右想，始终不确定自己究竟该不该主动对梁涣兮提起梁楚雨找来的事。他总忍不住怀疑，梁楚雨那样说只是吓唬他而已。
——涣兮，怎么不接电话呢？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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