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二说 亦余心之所善兮
朴素质只跟这恶童相处了三天,就开始宣布将其收为义子。
梁昭很是震惊,还携家眷上门看过一次,主要是担心朴素质的安全问题:“他不会吃人吧?”
“说不好。”朴素质不是很在意地剥板栗,“不过应该短期内不会,放心。”
梁主将忧心忡忡地看着那边仿佛好儿子的孩子,道:“对了,军师,还有一事:我这两天找到了失散的胞弟。”
“胞弟?”朴素质皱眉。
按他推算,梁家应该只有两个儿子,怎么还有一个?
他问:“将军确定不是欺世盗名者?”
“不是,那是我亲弟弟。”梁昭道,“还小呢,才三岁。当初我父母生出他以后,实在饥荒,卖给了米贩……没想到还能找回来,也是造化一件。”
朴素质愈发锁眉,但没多说,这时那习字的孩子噔噔噔跑过来,把手里写满的宣纸递给他,好像在求夸奖。
梁昭一看,全是密密麻麻的“朴素质”,走势不软,还颇有笔锋,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眼看上去有点令人头皮发麻。
朴素质随ko拍拍小孩的脑袋:“不错。去玩吧。”
小孩眼巴巴看着他。
从梁昭的角度,发现这孩子眼中简直有种不正常的狂re,看的他一个九尺男儿都有点汗毛倒竖。
“军师——”梁昭开ko,感觉那孩子竟然飞快地剐了自己一下,“这……他叫什么名字?”
朴素质道:“叫倏。”
“知书达礼的书?”
“不是。”就见朴素质展颜,那是一个颇意味深长的笑,“庄子云,南帝为倏,北帝为忽,倏忽为混沌开窍,混沌七r而死。就是那个倏。”
梁主帅一头雾水地走了,朴素质施施然靠在酒案旁独饮。
他这小宅侍者不多,只用符篆驱驰植物来服侍,通常喝醉了把他拖到cuang上去的是紫藤,这种植物很不懂温柔,每次都要把人脑门磕几个don。
但这晚喝醉了,却没有那种拖拽的滞ton。
好像是有人抱着,人就轻飘飘地回了避难所。那个人臂膀坚实,很高,身上有一股越闻越醉的味道,跟迷迭香一样,但比那种味道淡很多。令人痒到骨子里。
然后就是身上嘴上到处的奇异感觉,好像被砂纸用力地在嘴cun上打磨,又像在喝一杯海水点的茶,越喝越渴,怎么也不够,伸出去的手被死死地捉住,很多灼re的东西劈头盖脸地落在各处。像雨林里的针雨。像毒蝎的螯刺。
滚,和多给我一点,不知道该说哪个,好在那迷幻的感觉最终蕴入了漆黑的梦。
梦里他居然又回到那棵槐树下,在梦里又想起另一个梦。
一条疯狗而已……胆敢潜入我的意识。……胆敢控制我。
果然是chu牲。
应该已经死了吧。凡人的寿命也就那么几天,而你就算不是凡人,也不可能有违天和地迁延这么多年。
借来的恩惠都是要还的……我也就要还了……
可惜三阶天连地府都没有,那应该是不可能再见了。
不可能了。
不可能了……
隔天朴素质醒来,头tonyu裂。
他全身骨骼都ton,但看不出什么,狐疑地洗漱完出门,差点被门ko的东西绊倒。
一看,倏蹲在他门ko抱成一团,嘴cun都冻紫了。这会儿被踢醒,有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师父……”
朴素质难以理解道:“你有cuang不睡在这吹风,脑子没漏吧?”
倏两眼一颤,泪滚将下来,“哇——”地扑过来抱住他big腿big哭起来。
“……”朴素质不为所动地敲他的脑门,“蠢货是不能进我家big门的,记住了。下次再犯,就把你丢出去。”
他完全不是开玩笑,倏哭的更响了,鼻涕眼泪都抹在他腿侧。那地方居然还有点刺ton,朴素质怪异地感觉了一下,不是错觉,又低头看了这死孩子一眼。
死孩子马上伸手,朴素质顺手把他抄起来,就近看了看,并在脑海里仔细调取关于某张脸的记忆。
而后发现……由于他本人太过随xin,他已经有点忘记徐念恩长什么样了。
所以完全没办法判断像不像的问题。
谁知道倏直接把这种行为解读为索weng,非常开心地抱住他的脸,“啵——”地在嘴cun上亲了一bigko!
“……”朴军师忽然想起来自己至少能判断一下这货是不是芈族,于是试着感应了一下,但毫无反应。
但姓徐的似乎没有金丹。
倏开始用脸狂蹭他的脸,小声说:“师父,师父,我好喜欢你,我好喜欢你,我好喜欢你a,你真好看,你真漂亮,我真的好喜欢你,我好想永远跟你在一起,好想一直在你身边,师父,我好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哦。那你继续吧。”朴素质道。
他抱着这货走过回廊,忽然又想起,自己和姓徐的还有另一个契约。是效仿与魂契转师徒的。
那个可是生死不移的。
不过不能马上试。
朴素质看进倏天真无Xiee的big眼睛,捏了捏他的脸颊,cun风满面道:“如果你真是,我就把你活剐了。”
倏很无辜地任他捏了半天,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拱来拱去。
那个试的时机很快就到了——
梁昭的起义军在苏杭,与另一队自立为王的军队互相割据。双方打了三个月的长战以后,平分秋s,损失惨重。朴素质主动请去谈判,送别之际梁昭涕泪齐下,连他夫人都没拦住,握着朴素质的手,仿若生离死别。
朴军师很淡定:“即使有去无回,也必定令对面退兵。”
生死都在一念,朴军师早就看透了,因此并不在意。
他只带了义子倏,谈判过程刀光剑影,他自然没让小孩看。前半个月并不喜人,这边的主帅有种陋习,不喜欢说正事,一开始谈话就开始一个劲地灌酒。朴军师能看透生死,看不透酒鬼。为big事计,又不得不喝,第十天开始,一回到自己的营帐就开始吐,连续五天以后,脸s白的好像随时会过去。
倏起初还会死拖着不让他去,后来就不说话了,安静地温好暖胃汤等他回来。但这种平静总有种山雨yu来的惊悚感。
敌方小兵都对他退避三舍——因为朴素质不在的时候,这孩子没有一个举动是像孩子的,可怕的很。
又过三天,这晚朴素质回来,吐的昏天暗地,真的碾出了血。但心q宽松,——因为他的鬼话奏效了,对方有所动摇。只要再对应天时装神弄鬼一番,保证兵不血刃可以收伏他们了。
他头晕片刻,感觉有人在来回走动:“谁?”
“朴先生,我们来送re水,您先前吩咐的。”侍女回答。
“哦。下去吧。”
朴素质不知道怎么调遣双腿过去的,又到处看,但水雾蒸的到处模糊朦胧,“我儿子呢?”
没有人回答他。
“死孩子……”
他叹罢,开始解衣带,等进了浴桶泡着,只觉得浑身虚脱。
好像喝了酒不能泡澡,不然会死?谁说的?他晕头转向地想,但这时忽然又想头发还没有浸湿,于是呼啦一声沉入水底,但醉时四肢好像灌了铅,分外地沉重,又像鬼yacuang,他死活忘了该怎么使劲,于是便沉下去。浴桶里“稀里哗啦——”地泛起水花。
温re的水裹住他全身,忽然很多画面全都涌现在心头,伴着一种飘飘yu仙的感觉,他在那片极浅的水里睁开醉眼。
朦胧的一切在视野里打着皱,世界好像在轻轻地舒展,这个奇怪又奇怪的世界,big梦何时了的世界,从来不流去的时间。
世事何时尽?
自其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无穷无尽的水波在面前旋成了一个迷幻的深涡,层层退下,延展上天,一眼望不尽的水云下沉着无数张面孔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尽头是一轮明月。
尔可见水与月乎?
见矣。见矣。
他抬手yu摘,却像握住了另一个人的手,随即被一个看不见的人,极其实在地抱住了。
朴素质低笑起来,听见那人在耳边说:“别动。别动。”
窒息的感觉很像活着,据说上古有穷凶极恶的big煞,被领神一剑毙命,那时候,它应该也是这么ton苦又复生的吧。
参透天地的人仰头竭力地呼吸着,却还是觉得肺腑之中有沉闷的ton苦在翻滚。那怪异的感觉像无数只蜂针蛰住,叫他又ton又痒,伤y从嘴cun不断地灌进来,解开那些难言的堵塞。可无s无形。
他想起来很多事,想起自己不断拆解三纲五常,想知道那些所谓君臣夫妻兄弟人类所念的字眼,到底代表什么。是否血缘才能构建那种关系,又如何在有涯的一生里对抗了死亡。让那些朝生暮死的人,如此沉溺。
真是搞不懂。
一点也想不明白。
他求索,新鲜,试验,追寻。都是那么饶有兴致。
而那轮水月始终照着他。
我想要。
我想要一捧水中月。
我只要它。
魂灵在迷镜中沉落下去,但月光还藏在梦里。自始至终,从未远去。
朴素质第二r醒来,已经在cuang铺上了。
倏趴在他cuang沿睡觉,守什么似的。
朴素质抬手让通传的小兵稍等,起身走到远处:“何事?”
小兵恭敬地递上手中托盘:“朴先生,我家主公新得了葡萄,请您赏用。”
朴素质伸手要接,结果小兵手一松,托盘连同葡萄瞬间阵亡,挥了一地酸雾。
那小兵吓得跪地,脸s遽变,朴素质却一摊手,仿佛只是不小心:“不好意思啦。哈哈。”
——他方才只是从果盘下面拿了一封信,这才是真正要送的东西,打发了小卒,才打开一目十行地扫看。
看完,朴素质若有所思地坐到桌案边,手腕落下一串绿玉珠,噼里pia啦地盘了起来。
不知多久,他心中盘算已定,便起身走了。
那小兵果然等在外面,朴素质道:“带路。”
原来那主帅已经打算退兵,但碍于颜面问题,写了封九曲十八Wan的信,表达了他想合理退兵,不失面子的诉求。
这个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怎么才能输的体面,这一点还是比较难的。像西楚霸王那种侠骨柔肠美人同葬的轰烈败法,也不是常人能达成的。
但这位主帅想了个办法,号称自己曾经得到一盏青铜人像长明灯,但一直点不起来,需要一个人将全部心血灌入其中,才可以点燃。
主帅表示,只要朴素质把这盏灯点起来,他就退兵。
换算成人话,就是只要朴素质死,他卸去梁昭一只臂膀,那就退兵。
空ko无凭,对方还诚意十足地对骨墟起了誓,反噬的话就免费去当常鬼特供加餐。
这道誓言可信度较高。正常人不敢乱发。因为鬼族真的会当真。
朴素质到了帅帐,十分ton快地答应了,而后说:“请赐笔墨。”
“朴先生要笔墨做什么?”
“遗书。”朴素质道,“到时还麻烦big王替我带给我家主将。”
在一众人敬佩的眼光中,朴素质先生莫名其妙地写道:“莫忘酬金。”心想:“这些人不会以为我要写出师表吧?那可太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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