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冬天到了。
何聿秀没想过,宁浦的冬竟这么难捱。
他始终不相信,许绍清会无缘无故去杀人,但许绍清却坚称自己和黄二积怨颇深,听说黄二被放出来后,旧时恩怨涌上心头,这才一时冲动,动手杀了他。
而那花燕燕,起先一直以身体有恙的借口推推阻阻,不愿出庭作证,就连何聿秀去找她,她也是闭门不见。后来何聿秀去的次数多了,她不胜其扰,便偷偷搬了家,不知去向何方。
这种情况下,能转圜的余地实在有限,最终,许绍清还是落得了一个无期的判决。
判决下来的那一天,何聿秀心灰意冷。
在这之后的许多天,他一直借酒消愁。
雪意涔涔满面风,樽前无人对酒,他一个人喝的醉醺醺,看着窗外雪色,只觉得天冷,酒也冷。
而许长宁自从哥哥被抓后,便病了许久,一直卧床,她的精神状态算不上好,饶是何聿秀去了,也不过不咸不淡地说几句话,然后便盯着远处发呆。她如今就住在顺宁公寓,原来的许宅为了打官司已经被变卖了,家里的佣人也辞了许多,只剩下一个王福,还有…徐芝凝。
那徐芝凝疯了一阵后,不知道在哪里听说的消息,又回来照顾许长宁了,对此,许长宁没说什么,只是乖乖地,像往常一样,喊了她一声“芝姨”。
然后两个人便抱头痛哭,不知哭了有多久,徐芝凝擦了擦眼泪,摸着她的头说:“没事儿,宁宁,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真的吗?”
“真的,都会过去的。”
都会过去吗…
许长宁顶着苍白的一张脸,喃喃道:“那要是过不去呢?”
彼时在许缘竹的墓前,许绍清理了理她的头发,认真地说:“不会的。有哥在,你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说,你还是会有光明的未来。”
“可是哥,我不要你坐牢…”冰冷的会见室,许长宁看着身着囚服的他,哭到几乎失声。
“宁宁,忘了一切,重新开始吧,离开这里,找一个地方散散心,太阳迟早会出来的…”
许长宁捂着脸,想起往日种种,忍不住哭出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门“咯吱”了下,陈安东敲了敲门,轻声喊了下“许小姐”。
许长宁抹抹眼泪,说:“你来啦…”
自从她生了病,陈安东倒是常来和她说话,有时是读诗,有时两个人什么也不说,就只是静静的待一会儿。
而这会儿,陈安东见她落泪,知她心情定是不好,因而拿着本泰戈尔诗集,局促地站在一旁,待她平复下来,才点了点头,说:“我来给你读诗。”
许长宁的目光同他的目光交汇了几秒,这几秒,对于陈安东来说,极为漫长,漫长到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最终他匆忙地移开了视线,挠了挠头,问:“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了?”
“没有,”许长宁的眼睛在他手中的书上停留了一秒,说:“谢谢你。”
陈安东的嗓音确实像是有种魔力,总能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待他读了一首之后,许长宁忽然开口,问道:“你知道泰戈尔的诗,我如今最喜欢哪首吗?”
“哪首?”
许长宁从他手中接过那本诗集,翻了几页后,指着其中的一首,说:“这首。”
陈安东顺着那诗看了一眼,低声道:“这首很美,但是很悲伤。”
许长宁不说话了。
午间的风吹动窗帘,她咳了几声,陈安东忙去关窗,屋里顿时一片静谧。
陈安东转过身来看着她,犹豫了下,说:“我要走了。”
许长宁的眼神有了一些波动,她合上那本诗集,问他:“去哪儿?”
“去四川。”
“我听说那里很不容易。”
“总比这里要好些。”
“是呀,总比这里要好些…”许长宁喃喃道,眼睛里一片死寂。
陈安东犹豫了许久,开口问道:“你要一起走吗?”
许长宁惊讶地看向他,片刻后,她别过头,眼神重归寂寂,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是在可怜我吗?”
“不…我是在赌。”
“赌?”
“对…赌,赌你对我有一丝丝的喜欢,让我能够带走你。”
许长宁愣了愣,手里的书滑落在地。
“这是告白吗?”
“如果没有冒犯到你的话,那就是了。”
这一刹那,墙上的钟表重重地摆了一下,书柜里的书落下来一本,许长宁有些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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