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祭品◎

1.

雾中，一张木筏飘在水上，载着几道红衣人影，无声无息地移动。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唯有这零星一点暴露在视野中，而木筏上的人们什么都看不见，既不知身处何处，也不知该去往何方。

水声都近乎于无，令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跨越了生死两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离近了才看得清，木筏上坐着八位盛装打扮的新娘。

她们穿着一样的血红嫁衣，梳着一样漂亮的发髻，面涂红妆，盖着头纱，垂着头规矩地跪坐在木筏上，像一排精美的木偶。

禾叶香穿过来的时候，面前的画面就是这副场景，她成了新娘中的一员，脸上还挂着泪痕。

“……”画面冲击感很强，她抽了口气，身体后倾，木筏顿时晃动起来。

“当心点，别乱动！”离得最近的女孩扶了她一下，压低了声音提醒她。

头纱底下，那女孩长着鹅蛋脸庞，桃花眼眸，画着是最秾丽的妆，端的是最温柔的眉目，眼神里带着真诚的关切，令她安心了不少。

禾叶香定了定神，眼神告诉对方自己没事 同时开始接收信息——

她这副身体的主人叫小叶，才十五岁却已经有着相当曲折的人生经历：她出生后没多久被抛弃，被村里的猎户捡到后跟狗一块养着，猎户死后她被上山的村民偶然发现，被当作野怪、被搜捕围攻，直到村民们成功抓获她，发现他们一直在追捕的怪物原来是个小姑娘，之后便将她带回了村子。

那时候小叶已经八岁，跟野兽一样不会开口说话，也听不懂人们的语言，喜欢乱咬人，村里人人对她怀有恶意，只有一位独居的老奶奶愿意收养她，给她饭吃，帮她洗澡，教她说话。

没几年老奶奶也去世了，小叶又成了没人管教的状态，她一个人养了狗，种点菜，种点稻谷，过得与世隔绝，直到前些日子，村里的长辈们找上门来，要请她当新娘。

奶奶去世之前曾经拿出了一笔财产，请人帮忙照看小叶，等她到了年纪再为她找一户人家出嫁。小叶一直记得奶奶叮嘱她的话，要听话、要乖一点，听到村里的长辈们说请她当新娘，她误以为长辈们来给她说媒，懵懵懂懂地答应了。

两天前，小叶从别人那里弄明白了长辈们的意思，原来长辈们给她物色的“好人家”是指霰海的魔物！他们打算向深渊魔物献祭她，以此祈求太平久安。

话都说不利索的她跑去跟人理论，结果可想而知。

“答应过的事情哪能反悔？我们连嫁衣都为你准备好了，就你这副样子，这辈子根本没机会穿这么漂亮的衣服！”

“别忘了，当初是我们救了你！没有我们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说不定早就被山里的野兽吃了！你还不知感恩？！”

“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被献祭！其他人也没像你这样啊，你在我们这待了这么久，本就该为我们做点贡献！”

“你本来就没爹没娘的，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希望，趁早了结也好！”

“……”

小叶想跑回山里头去，可是当天下午她的狗就找不到了，村里人还给她喝的水里投了药，趁她昏迷时将她绑起来，派人轮流看守，等着送她出嫁。

她换上了嫁衣，化了妆，梳好头发，和其他几名少女一起，被送到了这张木筏上，等待她的将是绝望和死亡。

至少，小叶是这样认为的。

她被下了药，四肢酸痛、身体发软，没有任何挣扎、反抗的能力，这一路还见过在霰海里冒头的怪物，她知道自己毫无生还的可能。

少女的记忆在一瞬间涌上来，其中包含了悲伤的、愤怒的、不甘的情绪，对禾叶香冲击很大，不过她很快调整好了。

作为一名任务者，她经历过无数曲折、坎坷的人生，也曾一次次被逼入绝境，但她从未被彻底击垮过。

过去的经验告诉她，无论处于何等境地，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困难，首先最重要的一点是调整好心态，采取积极的行动。

脑海里一个机械音开始播报：“修正系统持续为您提供服务，请宿主在了解当前背景后，尽快采取行动。”

“了解。”禾叶香心里说道。

修正系统也算是禾叶香的老朋友了，和以往一样，它没有提供剧透，没有指导宿主该如何行动，也没有给宿主颁布特定的任务，只因为它的任务模式是随机触发的。

类似于探险游戏，任务者需要在已提供的剧情范围内进行探索，遇到关键人物可随即触发任务，常见的触发任务如“协助主角完成逃生任务”、“阻止男配黑化、拯救男配”、“独立完成击杀反派任务”等等。

不同的任务能赚取的积分也不尽相同，对于大部分任务者而言，穿越后找到关键人物并触发一到两项任务，完成这一两项任务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禾叶香不属于大部分，她曾在随机触发模式下最高完成了十一项任务，把所有能赚取的积分赚到了极致，开创了一种名为“爆盆流”的新玩法。

“爆盆”本是园艺工作者的术语，指的是精心修剪的盆栽在经过漫长的养护之后，在开花的季节爆出满盆绚烂的花朵，用来形容禾叶香的工作风格十分贴切。

今天，她也是带着同样的目的来的。

没想到刚穿过来，就面临着生死考验。

“如果没有系统干预，小叶最后会怎么样？”禾叶香在脑海里问。

这个问题可以根据简单的推演得出结论，修正系统回答道：“没有系统干预，在刚才小叶会选择跳海，她想游回去逃走，找村民们报仇，但是雾太大了，她还被下了药，很快就耗尽了力气，沉入霰海。”

禾叶香沉默了许久，没有做任何评价。

这是对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应有的尊重，她没有资格评价他人在那种境遇下的选择。

机械音在脑海里说：“小叶的身上或许还有其他可能，但是她无法认识到这些可能性，因此选了一条绝路，修正系统的存在就是为了修正这些重大错误，以外力干涉的形式，给穿越者分配任务，去探索人物身上本该出现的其他可能。”

“我会找机会帮她报仇，”禾叶香说，“我还会想办法帮她查清楚身世真相，如果她的父母还活着，我会帮她找到亲生父母，质问他们当初为什么抛弃她。”

修正系统鼓励道：“可以。”

“所以我必须生还下来，”禾叶香望着眼前白茫茫的景色，打起精神说，“无论如何，都不能死掉。”

她声音很小，还是被旁边那鹅蛋脸女孩听到了，后者朝她望了过来，温柔地鼓励道：“是呢，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死掉。”

禾叶香掀起新娘头纱，注视着她，主动道：“我之前没见过你，你也是我们村的人吗？”

其他几人纷纷看了过来，目光落在她们二人身上。此前他们一直规矩地坐着，不敢开口说话，仿佛一开口就会惊扰到海上的生灵。

旁人的印象里，小叶性格孤僻、举止怪异，连一句清楚的话都说不出来，而她现在竟然主动与人搭话，难道她忘了她原本只是被人从山里抓出来的野孩子吗？！

虽然……这野毛孩现在长大了，头纱底下那张脸漂亮的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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