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还的债有许多，沈礼看上的，是我体内的那一颗木灵珠。

木灵珠，重生的那一刻起便跟着我的木灵珠，当它真的被硬生生从体内抽离，那一刻，我是真的感受到它的存在。

是啊，天理昭昭的世道，什么都很公平，哪有借着几捧天河水就可以化形飞升成神女的木头桩子？不过是一颗木灵珠在苦苦支撑而已。

我浑身剧痛，无力地瘫软在地，艰难地抬头，只看见沈礼在对着一颗幽暗泛着绿光的珠子微笑，那笑意，在微光衬托之下，三分鬼魅，七分冷厉。像极了，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离歌，此番，你怕是当不了你那三十六天尊贵的神女了。不如这样，我发个善心，送你去一处极乐之地，如何？”

沈礼的话，不知为何听得让人觉得心颤。

“你，要将我送去哪里？”

魔界的往生池，比之无间地狱，不相上下。

在那一处，我呆了四十八日，第四十九日的时候，我觉得那最后一口气该是咽下的时候，有人来了。

“小姑娘，早就告诉过你，跟着老头子我好生地在天外天待着过日子，你偏不信邪，看吧看吧，尝到恶果了吧！”来的人，不是数十万年不见的隐仙百谷子，还能是谁？

我点头，“尝到了。你快些将我捞起来，这水池子里面，呆着并不好受。”

那往生池子里的水，多半是腐烂的尸体，万万年泡着那些个东西，池子里多半并不是水，而是虫，各种各样咬着血肉的虫。

就这么，像拎小鸡儿一样的，我被隐仙拎回了三十六天。

“你的这双腿，这次是真的不想要了。”望着我身下被虫子啃咬得不见一块好肉，甚至有些地方见了白骨的一双腿，隐仙的眉头皱得很高很高。

“是啊，不想要腿，只想要活命。”我轻笑着回答。

往生池里的水，并不可怕。若是我还是那个神女木梓，木灵珠未曾被沈礼给拿走。随便地使个法术，那些虫子哪里敢近身我半寸？

落水的凤凰不如鸡，这话，说的真是一点儿也没错。

就在我自怨自艾的时候，那头的百谷子忽地惊喜地啊了一声。

“你在啊什么？”我疑惑。

“小丫头，我问你，你是不是吃过肉灵芝这玩意儿？”百谷子双目满是期待得看着我。

我，我吃过肉灵芝么？

似乎，大概，应该是吃过的。从魔界醒来之前，我本是与那七色堇族的公主一起，打算去偷那肉灵芝。后来，被梼杌打得半死，但我终究是醒过来了，并未死掉。梼杌说过，肉灵芝真正的主人才不会死，它会自己献祭上去。

这么一顺地算起来，我醒来，是因为肉灵芝的缘故。

我将前前后后的这些东西，说与了百谷子听。百谷子听罢，摸了摸自己的花白胡子，若有所思：“或许，是我算错了。”

“算错了是什么意思？”我不懂，所以追问。

百谷子却不再说话，看着我溃烂的双腿，良久道了句：“肉灵芝好是好，终究只能补补皮肉，你这骨头，这次是真的不能再伤着了。”

我乖巧地点头，“这次一定听您的。”

我在天外天养了三年，三年未出其中一步。

大多的时候，我陪着百谷子下棋。

“下棋这个东西，就跟说话一样的，一个人说话也不是不能说，可就是少了热闹，一个人下棋也不是不能下，可就是少了趣味。如同茶失了味道，花失了香气。”

我乐呵呵地回：“谢谢老头子不嫌弃我的棋艺！”

百谷子是个平和的仙人，大多时候，无甚悲欢喜怒，可以说是超然物是之外了。不过这样的仙人，对一样东西，却十分介怀。那便是天外天门口的那一株昙花。

昙花，花期极短，从盛放到落下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一年开一次花，只停留一刻钟。

这是我印象之中的昙花。但百谷子种下的这一株昙花，却与我知道的那种花不一样。

“那花，想开花时就开花，不开花时就静静当草，随心所欲得很。”

百谷子说这话的时候，就站在那株花前面。语气，语气极其的别扭，就像是吵架了的夫妻说气话一样，那话不像是说给我听的。

可，天外天除了我，再无第二个人了。

我见过的世面，到底少了些。

月华幽幽，潋滟了整个三十六天，照得整个屋子里都亮堂堂的。我做了噩梦，梦境纷繁，有沈亦，沈辰，有暗无天日雾气弥漫的魔界，也有似幻非幻的浣花境，更多的时候，是爬满了虫子的往生池。从梦中觉醒，无论如何催眠自己，却是睡不着了。

我穿了外衫，想要出门走走。这一走，竟不知道晃到了天外天之外了。

隐隐约约的，听到有那么个人讲话，温柔的男声，总觉得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样。

或许是梦醒的还不够彻底，又或许，那只是个梦。

隐仙的头发，是乌黑的，没有花白的胡子，穿的也不是平日里那身白色的长袍，而是一身的墨衣。远远的，我只瞧见个男人的侧脸，刀削般的凌厉，只见着一半，却也猜得出那该是个俊美的年轻男子。

男人的身前，莹莹立着个倩影，身姿袅娜，穿着一袭月白的长裙，鹅蛋脸，眼睛很大，像是会说话一样。

“百谷，百谷，明日给我换一处地方呆着，你家门口的日头实在是太大了！”女子拉着男人的衣袖，声音娇滴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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