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违背誓言?你在开什么玩笑。”
电话那边的男人听到这话之后哼笑了一声,语气中是满满的不屑和高傲。
而这份高傲听上去被演绎得理所应当,这毕竟是源自于他本身甚至不需要亲眼看到、直接从话筒里的背景音就能感受到的强大力量,和对这份力量十足坚定的自信,
“我既然会许下这份誓言,就绝对不可能去自我否决它,更不会违背。”
“可如果真的出现了呢?中也,你要知道有句话叫作:”
太宰的语气,就像来自地狱深处的梅菲斯特菲勒斯在引诱着浮士德时,那种充满了伪作的好奇探究、足够勾起所有人类心底对自己的质疑和动摇。
“‘太阳底下无新章’,”
他说,
“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虽然我现在不过是提出了一个假设,但中也总要考虑到万一某天真的出现这样的情况时,你应该要怎么选择吧?”
太宰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像是使用激将法般地、语气转换成轻快嘲弄地多添了一句,“当然,我也知道只凭着中也和蛞蝓差不多大小的脑容量,想不到这一点也是理所应当的。嘛,原谅你了。”
“你这家伙……!”
他的激将法的效果简直就是立竿见影。这边话音刚刚一落,对面那近乎咬牙切齿、隐含着怒火的低吼声就从话筒里面炸了出来。
“从以前开始,你这家伙就是这样的目中无人……!”
“给我听好了,如果真的敢有这样的人出现,我就让那个人尝尝什么叫作被重力碾碎骨头的滋味!”
话筒里传来了铿锵有力的宣告声,“不管是谁都不例外。”
“呵,谁都不例外……吗。但是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哦,万一这个人,就是你要许下誓言的那个人呢?比如说,”
太宰虽然因为开车的关系一直注视着前方,但我总感觉,他似乎再一次,把那种让人感到琢磨不透的目光转到了我的身上。
而且这一次和之前完全不同。
虽然表面上他还在和电话里的人沟通,但现在的太宰就像是在寻求猎物的弱点的捕食者一样,一边说话一边用余光紧紧地盯着我的反应,
“——你发誓要保护的人,有一天却绝望地选择自杀了……又该怎么办呢?”
“……”
车里的气氛在太宰这句话出口之后,忽然变得就像一汪漂浮着枯木和**水草的死水潭浑浊不堪的水流一样,格外让人感到滞涩而沉郁,令我几乎无法要呼吸。
可我却本身懵懵懂懂的,甚至还不明白这种变化的原因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喂,不会是你这家伙又想要玩自杀了吧?!”
不仅是我感到莫名其妙,就连电话那边的人也仿佛是同感。
不过他马上就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进入了虽然还是和刚才一样暴躁老哥人设不倒,但是又让人觉得像个卡桑那样的说教模式,“就多少给我有点首领的自觉啊混蛋?!现在是又要怎么样?!现在整个组织的担子可都还在扛在你的肩膀上——”
“当然不会是我啦,我现在还怎么可能去自杀呢。多少也是这方面的前辈,自然要为小孩子做出榜样才行。”
“榜样?”电话那边的人和我一起困惑地问了出来。不是,自杀这东西居然还能有榜样的?
“当然了。毕竟自杀的本质上,可是为了不给他人添麻烦,而选择自我了断人生所有的意义。”
此时恰好前面的车辆在等交通灯,太宰的手指也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在方向盘上。他鸢色的双眸正望着车窗外慢慢滑落玻璃窗的透明雨珠,不知道是在看那滴雨,还是透过这朦胧的雨幕看向了过去的自己。
“那条河你看到了吗?”
他用视线指着窗外被淹没在雨中,却又依然静静流淌着的鹤见川,对我说道,“哪怕只有一个人还停留在河岸上牵挂着你,选择自杀就是一种不负责任、抛弃过往一切的胆小鬼的行为。”
“在没有被任何人牵挂的情况下,在不被任何人需要的情况下,从容而不给任何人多添麻烦,总体来说利大于弊的情况下走向死亡,才是正确的、清爽而又充满朝气的自杀哦。”
他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那线条光滑干净的下巴,“其实没有国木田君每天嚷嚷的情况下,这一点还是挺好达成的。”
“记住了吗,京君。”
“……唔。”
太宰的语气还是很温和,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感觉自己是在被他点名道姓地深刻谴责一样,莫名其妙就感到非常地心虚?甚至都有些愧疚。
为什么?
明明在我这一个月里隐约回忆起来的、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里,太宰自己才是那个整天嚷嚷着要自杀的人吧?
可是我却心虚到甚至没办法反驳他“我又没自杀过”这种话……
不是吧,我不会真的曾经做出过这种蠢事吧?
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当初醒来时会发现自己正身处融化沥青般的“神域”*,还失去了记忆。
可是,如果我自愿抹消掉现在的人格,应该是半点记忆都不剩的、以光芒状的原型回到海底神殿才对,为什么偏偏还要剩下一些不干不脆的记忆“残渣”?
——除非是我在消除人格的过程中被人横插一脚给打断了读条,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尴不尬的场面。
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几乎由全部的纯白色构成的男人,他手握橙明火焰挥动如雪羽翼,像神明一般降临,也像神明一般无情。
……
红灯结束,街上的车辆开始缓缓向前移动,太宰也收回了望着我的视线向前看去。
这个时候,还没有被挂断电话的那一边的男人终于反应过来了,“给我等等……!你身边的人是谁?这个声音我没有在秘书处里听过,也不是干部们的声音。”
“啊。”被发现了。
“中也的消息真是不灵通啊,等你出差回来的时候在港口黑手党里面随便抓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哈——?!”
那边一瞬间暴怒,“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吗?居然还直接让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到接近你的身边……?!话说回来,你现在该不会是在首领办公室外面吧?我怎么还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不妙,太得意忘形了结果被中也发现了”
太宰吐了下舌头,故意“小声”地对我说道,“那也没办法了,京酱,看来这下子我们的‘私奔’计划要更快一点——”
“私什么?”我直接一脸懵逼。
而那个被称作“中也”的男人更是直接就像刚刚活吞了八百斤炸/药一样,“你还有脸给老子再说一遍?!!快点回来!!敌对组织的暗杀者说不定现在已经在路上了!现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没有港口黑手党安全!”
停顿了一下,之后的语气听起来就稍微有点缓和了下来,“嘛,你要是找到了喜欢的人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不要在这种不该任性的地方乱来,万一拉着人家和你一起陪葬该怎么办啊?!”
“总感觉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扭头对太宰说,“但是,这位先生明显和你不一样,感觉是个会替别人着想的好人呢。”
虽然一开始听起来有点暴躁,但没想到反而是更接近于更年期老妈的类型。
“……你又知道了。”
不过太宰听到我的评价之后似乎……好吧,是明显不太高兴。他飞快地、有点孩子气地鼓了下脸,然后碎碎念着埋怨,
“明明每一次最先遇到的都是我,为什么就中也的好感值涨得这么快,这难道也是物种歧视吗?你们面都还没见过,别告诉我是心灵感应?”
“……?”
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听起来居然怨气很大的样子?
太宰抱怨完之后就放着我一脸懵逼没理,自顾自转过头去对着手机说:“我在外面是因为还有事情要处理,中也就早点回来把我桌子上的文件解决一下好了。”
“你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全都交给部下们去做!快点回来!一旦脱离了总部,我们的成员就没办法彻底保护你——”
而他在说到“保护”这个词时候,忽然一阵尖锐的疼痛,在我的太阳穴附近从左往右地直直穿刺了过去。
我皱起眉难受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就开口问道:
“中也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你又——”
手机里高昂到恨不得透过电线出来直接把人揍一顿的声音,立刻像被拉掉闸门一样戛然而止。
中也先生沉默几秒,然后还清了清嗓子,再说话的时候,他的口气就听起来温和……倒是没温和到哪去,但是比之前和太宰说话时,也显得客气了不少,甚至还有点不明所以的凝重,
“你就是那个——”
“?”
“……噗。”
太宰正在旁边一脸扭曲地努力憋笑。
我顿时有点好奇,这位中也先生口中所说的“那个”到底是指的什么意思,“虽然我不记得很多事情了,但是太宰自称是我的朋友。”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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