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先生……”
大阪的关西机场作为附近几个市县的唯一机场,来往人群熙攘嘈杂,甚至就在我们后面那张卡座上,还有小孩子因为被刚刚二号君的爆炸吓到了而在向母亲哭闹。
所以我觉得,肯定是因为这里太过吵闹了,所以才导致我听错了他刚才说出口的话。
我站在原地,试图对低着头不肯看我的中也先生挤出一个笑容,却察觉到自己的嘴角此时正僵硬得厉害。
不可能的。
中也先生他不可能会这么做的。
我不断地否认着自己的想法,可是手上二号君在刚刚爆炸后还残存着的棉絮,正在轻飘飘地嘲讽着我的天真和愚蠢。
但是,这让我该怎么去相信?
不管是偏向于兽性的绝对武力,还是偏向于人性的纯粹心灵,无论在哪一方面,中也先生他都是我最尊敬的存在,是我珍爱的挚友。
他怎么会说出让我拒绝太宰——这种几乎要背叛我们友谊的话?
我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所以即使我现在已经难过到几乎要窒息,我也要再向他寻求一遍那个答案,“那个,中也先生,果然……果然刚才是我听错了吧?”
“是太宰,是那个太宰治啊。”
“虽然他是很烦人也很讨厌没错,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他正在……他只能寻求我们的帮助,”
我抹了一把脸上完全无法止住的泪水。
和他们认识的这两年,这七百多天的时光,无数个我们三人聚在一起的片段,我放在心底无比珍惜的吉光片羽,就在此时宛如一条长长的走马灯剧场般,一一划过我的眼前。
【开黑时互相嘲讽对方技术超烂甚至偷偷在背后下黑手,结果在遇到敌人时甚至不需要沟通战术的双黑。】
【新年时双手撑在被炉的桌面上,头顶着头呲牙咧嘴,两个人谁也不让谁结果只是在争一个橘子的双黑。】
【谈判时坐在一张会议桌上,托着脸倦怠无趣,抱着手高傲不屑,完全没有将对面大佬放在眼里的双黑。】
“可是你却让我不要去帮他,而是留在这里……所以说,这肯定是我听错了吧?”
我是多么渴望从他的口中听到我期盼的话语,告诉我刚才的话只是他看太宰不顺眼,所以想要出一口恶气的玩笑。
但中也先生却始终没有抬头看我。
在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
而他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或者说正极力勉持着的平静。
“不,你没有听错。我的确是叫你留在这里。”
【在整个里世界凶名赫赫的最恶二人组,曾经让无数人心惊胆颤夜不能寐,而如今,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背道而驰的……双黑。】
“……哈……”
我就像一条被迫上岸而缺氧的鱼一样,捂着胸口发紧的暗伤,只能张着嘴做无用功地试图呼吸。
尽管中也先生他甚至都没有抬起头看我,但却完美地理解了我想要冲他喊,却连说都说不出口的话。
这份半点都比不上双黑之间的默契,放在此时简直让人感到绝望又可悲。
“听好了,这次太宰向你求援的事情,你就当做不知下来,只要一起跟我去冲绳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听到这些足够无情刺耳的话时,内心并没有感到愤怒,反而却有些想笑。
坏掉了吗……我。
我闭上眼,试图收拾一下自己几乎要感到怨恨的心情,咽了一口唾沫让自己冷静一下,尽可能用不那么冒犯的语气对他说道:“中也先生,太宰他是我们的同伴,更是你的搭档。而现在即将出现危险的人是我的副官织田作之助。”
“你居然叫我不要去管他们,和你一起去冲绳度假?”
我本来是想要好好和他讲明白的,但是话一出口,就只能感觉到我那颗如同人类一般跳动着的心脏,仿佛正在被撕开,然后又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狠狠地浇灌在里面,然后揉成一团再丢进冰天雪地的南极。
又刺又苦,悲哀酸痛。
这时,我听见自己格外讥讽的声音,“中也先生自然可以这样对待你的搭档,我却做不到像你这么无情。”
“……”
而坐在那对面的中也先生,似乎被我这句太过不留情面的话刺得浑身一颤。
然而他没有发怒,只是沉默地、一言不发地从双手间抬起头看着我。
那双宛如利维坦所居住大海般的、钴蓝色的眼眸,一向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但是此时,他的双眼却像一块冻结的冷铁,一块凝固的古冰。我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像是这一个星期的度假一样,会对我继续纵容的感情。
“这是首领的意思。”
虽然中也先生的表情十分冷峻,但他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反而比刚才的生硬要更加温柔了许多,我仿佛能够感受到他此时仿佛是在挽留我一样,“京,你不会想违抗首领的命令的,那个男人的命令是绝对的。”
港口黑手党的铁则第一条,就是不能违抗首领的命令。
而不遵守这一条规则的成员们的下场……作为主管处刑和拷问的红叶大姐手下的准干部,我比谁都要清楚。
而中也先生,自然也是一样。
“即使是首领的命令我也无所谓,我难道就稀罕当这个准干部不成吗?!”
“难道你以为我就不想回去……!”他有些激动的反驳,还没有说出口便被硬生生地截断在嗓子里。
片刻后,中也先生咬了咬下唇,勉强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凭借着太宰那个家伙的生命力,他是不会死在这种地方的,这一点我还是相信着的……最重要的是,现在在首领的手里,还有着能操纵你生死的遥控器。”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愤怒,音量一下子抬得极高,“你现在敢违背他的命令,难道就没想过你自己的命吗?!”
“难道就让我看着织田作去送死吗?!”
“……”
中也先生被我吼得无言以对,他移开了注视着我的目光,钴蓝眼眸里充满了令人心碎的忧伤,难过的视线在机场里其它的装饰品之间来回飘移着。
半晌,他再次开口了,
“这次的行动,是为了和异能特务科换取《异能开业许可证》而做的交易。”
“你这次去东京后也该明白,如果没有这张许可证,我们平日里的一举一动都是多么受限。无时无刻,要警惕着来自白道的明枪暗箭。”
“强大如你也不得不如此,可想而知我们平日里已经让多少同伴们无辜丧命。”
“可织田作他……!”
“首领以前曾经和我说过,”他沉声打断我,“身为一个组织的首长,就是要置己身于万般污浊之间,哪怕是再肮脏的事情也要亲手去做,哪怕不被人理解……也要去达成目标。”
“……”
我能理解中也先生……或者说,首领的想法。
这不是谁的对错,而是我们选择的方式不同。
同样,我也终于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来说服他。
中也先生他的举动,不仅是在效忠组织和首领,同样也是在履行着自己“要保护深海京”的誓约——哪怕对手是我自己。
他真的是非常、非常认真地在【阻拦/保护】我。
这份如黑色海崖般坚定的自我意志,甚至不因为我们三人之间的友情而有丝毫动摇——至少,我没有看出中也先生他任何有动摇的迹象。
“……”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的人,他们自从我和中也先生开始吵架起就躲得远远的,还有一些人正拿着手机,试图呼叫机场的军警。
奈良和京都是以旅游业而出名的城市,而大阪都市圈更是日本的三大都市圈之一,这个都市圈里唯二的关西机场,自然是人来人往流动量巨大。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还关乎着这个国家的对外形象。
就像之前在东京一样,此处也是我无法出手,或者说,被拘束着无法出手的地方。
我想起了那位魔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
他说港口黑手党这样的组织,终究会有一天成为我的束缚,约束我的力量,约束我的一切。
可笑的是,我当时还觉得自己如果能被约束,也是一件好事。
“中也先生,”
后退几步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我听到自己十分柔和的声音,甚至连嘴角都带起了一丝微笑——宛如自然界的动物在捕食时,所流露出来迷惑猎物的绮丽伪装,
“里世界的人们都耳口相传,说港口黑手党的武斗派里,拥有两大堪称怪物的王牌异能力者。一个是你重力使中原中也。一个是我赤潮深海京。”
“就连太宰他,在以前都好几次地问过我这个问题。说起来第一次问,还是我们在去跟组合战斗之前的事情。”
“不知道重力使和赤潮打起来,哪个会赢呢?”
中也先生只是站在原地注视着我,半点没有理会我的小动作。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刚才一如既往坚定的双眼里,就像是海豚的背鳍在划过波澜壮阔的海平面时那样,带起一点涟漪般稍纵即逝的受伤。
“你要和我战斗吗,京。”他沉声问道。
“我不想和中也先生战斗。”
我想到了昨天在夕阳下订好的誓约,脸上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毕竟你应该明白,我一直是多么的尊敬你。尤其是在昨天,你对我说出那些话之后。”
“……”
“而且中也先生很强。如果我不下死手的话,根本没有办法赢过你。”
“你即使知道了这一点,也决定要和我战斗吗?”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从外套的内袋里掏出枪,向头顶开了三声。
一瞬间的寂静。
然后是人们慌乱的尖叫声,跌倒声,以及撞翻桌椅茶具的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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