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宵夜长, 本可以是他们如往年那样促膝长谈的机会,然而今夜不知为何,各自暗中涌动的心潮让彼此的相对变得有些难熬。
师柏辛很想开口将沈慕仪留下, 然而难以心底越来越强烈的某种情绪已濒临最后的界限,再拖延下去,他对她的感情便是要在如今尚无法掌控的境地下被吐露出来,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将发生无法逆转与挽回的变化。
师柏辛按捺着依旧在试图冲破禁锢的猛烈情绪,拿起沈慕仪的裘衣帮她披上, 道:“守完岁该歇下了。”
他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沉着, 但还是让沈慕仪捕捉到尾音里那一丝不受控制的轻颤, 她也在此时不敢抬眼去看他, 匆忙地点了头, 转头就没入了房外的夜色之中。
翠浓原本在房中等着沈慕仪回来,却没想到房门突然被用力推开, 随之进来的身影不管不顾地往床边冲,最后裹着裘衣再拉着被子将整个身体罩了起来。
翠浓忙去关门, 焦急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沈慕仪缩在被子里不做声, 听着翠浓急切的询问, 一会儿后才拉下被子,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 道:“翠浓,朕困了。”
“那陛下也得把衣服脱了再睡。”翠浓想去掀被子拉沈慕仪起来, 可沈慕仪裹紧了被子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她急道,“是不是出事了?陛下可别吓奴婢。”
“没事,朕……朕想一个人待会儿。”
“有什么事陛下也先更了衣, 躺着再好好想。”
沈慕仪经不出翠浓劝,这才起身梳洗更衣,躺下后自然是辗转反侧,直到天亮都毫无睡意,还得强打精神去见文定昕。
文定安打算新年期间留在白云观,一来与文定昕作伴,二来为济阳侯府祈福,于是回上京城中的马车里便只剩下沈慕仪和师柏辛。
沈慕仪一夜未眠本就精神不济,一路上马车走得稳当,只轻轻摇晃着,反倒催生了她的倦意,坐了没一会儿她便有些坐不住,身子跟着车身晃了起来。
师柏辛看她昏昏欲睡的样子,低唤道:“阿瑾?”
沈慕仪迷迷糊糊地睁着眼,含糊应道:“啊?”
总是拿她这毫无防备的模样没有丝毫办法,师柏辛往她身边挪了挪,道:“靠着歇会儿。”
沈慕仪原本毫无意识地往师柏辛身上靠,但还剩余的理智忽然发出了警醒,她稍稍推开师柏辛,自己往角落里缩。
坚硬的车相壁靠着并不舒服,沈慕仪难受得皱着眉头,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没辙,反倒是这几下折腾将睡意弄淡了一些,但她仍觉得有些别扭,便干脆装睡,打定主意再不好受都要忍着。
师柏辛看沈慕仪蜷着但总有小动作,料定她必然没睡着,想起昨夜自己尽力克制但难免还是唐突地吓到了他,他既自责又后悔。
沈慕仪这样忍了一段路,见车内安静,她便偷偷睁开一只眼睛,试图去看师柏辛在做什么。
沈慕仪的视线逆着师柏辛的衣袖一路往上,划过手臂,去到肩膀,再慢慢爬上他的下巴、鼻子,最后落在眉眼间,却是被他守株待兔一般抓个正着。
沈慕仪做贼心虚,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车内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异常动静,弄得沈慕仪以为方才是自己看错了,这才又睁开一只眼去瞧,这一回是真真切切看见师柏辛在闭目养神,只是身板依旧坐得笔挺。
沈慕仪却并不觉得轻松,伸手去扯了扯师柏辛的衣袖。
师柏辛一反常态,没问她要做什么,反而往另一边挪了些,像在避开她。
这下换沈慕仪急了,疑惑道:“你躲什么呀?”
师柏辛依旧合着双眼,道:“我一夜没睡好,想趁着还没到地方休息一会儿。”
沈慕仪道是自己不够体谅师柏辛的辛苦,低低“哦”了一声,便继续缩在角落里出神。
师柏辛随后睁眼去看她,还是没忍住对她的关心,问道:“在想什么?”
沈慕仪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怔忡地看着师柏辛,然后才摇头,道:“我得自己琢磨琢磨,等我想通了再告诉你。”
师柏辛不置可否,只见沈慕仪打起了哈欠,知道她必然倦意深切,也就不再与她玩笑,静静等她睡着,见她依旧因为睡得不舒服总是皱着眉,他才坐去她身边,轻扶着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沈慕仪感觉到熟悉的柔软和香味,眉头顿时舒展开来,还舒服地在师柏辛身上蹭了蹭,看来乖巧得很。
师柏辛见状只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昨夜要不是沈慕仪跑得快,他很可能像当日拒绝和沈慕婉的婚事那样将一切和盘托出——在感情之事上,他远没有素日的冷静和自持。
马车从白云观一路回皇宫,最后停在凝华殿外,翠浓本要上前喊人,但听见车厢内没有一丝声响,她心领神会,只让车夫安静看着车子,她也在车外默然等着。
见汤圆儿出来迎人,翠浓赶紧将他拦住,道:“陛下跟师相在车上,别去打扰。”
汤圆儿从来机灵,见翠浓说得认真自不敢造次,只对翠浓道:“翠浓姐姐新岁安康。”
翠浓回礼,打发汤圆儿先回殿内候命,她则继续在车旁候着。
沈慕仪这一觉睡得安稳也不知究竟睡了多久,总之醒来时神清气爽,不自知地哼哼了几声,再伸个懒腰,只觉得浑身筋骨都松快了。
“翠……”
意识渐渐恢复时,沈慕仪才发觉不对劲,立刻放下还半举着的手,往车门处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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