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的本性中并不存在“善良”这一要素, 同理, 神明也差不多。
刚诞生的神明是空白的, 不知道何为同情、何为怜悯、何为善良,祂一直都在听从着“父亲”的命令斩杀人类, 而祂的“父亲”则是无比期望着终有一日能与“天”开战。
他是这世上最想要杀死“天”的人,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逃脱了“天”的掌控, 前往了黄泉而又重新回到了人世的“人类”。
即便他现如今的生存方式,无论如何也不该被称之为“人类”了。
夜斗知道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都在依靠“神明附体”这样的方式延续自己的生命, 让自己附着在一个又一个的人类身上。也知道他对“天”抱有常人难以理解的憎恨,无论如何也想使其灭亡。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为何“父亲”会如此坚定地相信, 终有一天他能够杀死高高在上的“天”。
很多年前夜斗还是夜卜, 还在听从着父亲的命令, 一次次地将他吩咐下来的那些人类杀死, 用父亲送给自己的神器“绯”摧毁了一个个村落,在日复一日的杀戮中,他生出了疑惑与不解。
「为什么要一直做这种事?」
「因为不这样做就没有意义。」
夜卜的父亲想要削弱“天”的力量, 但人类一直都在参拜着神明, 夜卜的父亲认为, 如果真的想要杀死天, 就必须要先消除“天”的力量来源——也就是来自人类的信仰。
很长一段时间里夜卜都毫无怀疑地听从着父亲的命令,又因为父亲不让他和人类说话,所以只能从父亲所说的一切来理解这个世界。
直到有一个神器的出现,改变了他对这世间一切的看法。
同情、怜悯、善良……受到她的影响, 夜卜的心中开始萌发了这些感情。他便开始质疑起了父亲的做法,开始为人类的死亡感到悲伤,于是生出了抗拒与否定的念头。
想要帮助他人,想要感受快乐,想要获得幸福……所以想要离开父亲,不再听从他的命令。
和夜斗一起坐在氤氲着热气的面摊,阿雀说自己能够理解。
得到了认可和理解的夜斗感动得吃了五碗荞麦面。
吃饱之后的夜斗抱着阿雀的脑袋,蹭了蹭她的发顶高兴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很厉害的神明,成为八百万神明之首,到了那时候阿雀就来当我的神使吧!和我一起住在我的神社里,我会有一座很大很大的神社哦!”
诚然幻想很美好,不过阿雀没有配合,“不要。而且不要以为我没发现你偷偷拿我衣服擦嘴。”
不仅如此,她还对夜斗说,就连认识她这件事都不要告诉别人。
夜斗难过起来,难以置信地指责道:“你好狠心啊!”
话虽如此,但实际上夜斗还是能理解她说这话的缘由。当年“天”的谕令夜斗也听说过,在讨伐名单上的阿雀能从过去活到现在,本身就已经很不容易。
其中发生了什么,也只有阿雀自己知道。
再加上阿雀现在还深陷在与人类的恋情中,就过得更加不易了。作为她现如今唯一的朋友(自认为的),夜斗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所以继他的父亲之后,夜斗也提及斩断缘分这种说法。阿雀对他倒没有一开口便是拒绝,而是说:“他已经死了。”
夜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了阿雀口中的这个“他”指的究竟是谁。
但是,“怎么就……死了?”
“这个啊……”阿雀神色平静,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人类的生命本来就很脆弱嘛,随时都可能死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她支着脸颊望向夜斗,在对方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安慰她的时候打断了他:“起码我已经不难过了。”
夜斗张了张嘴,他没有恋爱方面的经验,也一直都没什么朋友,所以更理解不了阿雀这时候的心情。
但他看到了阿雀望向他的目光,虽然嘴上说着“已经不难过了”,但夜斗还是觉得,阿雀并没有她所说的那样轻松。
——她只是不想多说而已。
出于难得的体谅和贴心,夜斗独自离开,他的本意是想让阿雀能够自己安静一会儿。
阿雀没有立刻起身,仍坐在面摊前,这时候没什么客人,坐在木凳上的也只有阿雀一个人。
但就在夜斗的气息消失后没多久,却忽然有人掀起了蓝色的幌子,像是融化在黑暗之中的影子忽然钻到了她的身边,来得悄无声息。
“神代~”
青年模样的男性坐在了她的身边,抬起手跟老板打招呼,对老板说来一碗荞麦面,又极为自然地转过脸来问阿雀要不要再来一碗。
阿雀说自己吃不下了。
“没关系的哦,吃两碗也不会胖的,所以完全没有关系。”青年对阿雀说:“夜卜那孩子又来烦你了吧?他也真是的。我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孩子就变得很不听话了,用现在的说法来解释,大概是到了青少年都会有的叛逆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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