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听枝回到家,已经是新的一天。
还是第一次在阮美云眼皮子底下过了十二点才回来,扭开锁,她心虚得不敢开灯。
外头的桐花巷夜色深深,飞虫绕灯,谁家茉莉盛放,她闻着香回来,很抗拒在这么美好的夜晚,听到发脾气的大嗓门。
于是轻手轻脚走进去。
偏偏客厅的灯,当头被拍亮。
方形灯猛然亮起,照得孟听枝眼底有半刻晃荡的刺痛失明。
阮美云已经睡一觉醒了,看到孟听枝没回来,坐在沙发上等到现在。
本来憋了一肚子脾气,扭头见孟听枝闭上眼、一副害怕又不得不忍耐的样子,不由想到她小时候那些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画面。
责怪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字句绕喉,委婉变了调。
“下次早点回,也不提前说一声,什么同学啊玩疯了,早点上楼睡吧。”
孟听枝睁开眼,意外地松了一口气,迟钝地挤出一个笑。
“嗯,妈妈晚安。”
孟听枝的房间带一个独立卫生间,没有做干湿分离,挂了淡粉色的小草莓浴帘。
浴后,镜面被浓浓水汽糊住。
她穿着背心睡裙站在镜子前,两只手撑开自己刚刚换下来的裙边。
白色布料上烫了一个深灰的圆洞,像一朵花枯萎了的形状。
伤口新鲜,捻一捻,还有灰黑色的余烬,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烫破的。
只剩百分之二十的手机没有在床头充电,而是放在换衣架上,终于“叮”的一声,完成了使命。
孟听枝第一时间看到程濯发给她的微信。
一个九秒的现录视频。
点开,是鼓噪的音乐和疯魔的舞池。
俯视角度的随意拍摄,只见靡艳灯光下打碟的男人在女声堆积的尖叫里,将衬衣撕开,旁边有MC拿枪喷水,打碟的男人半湿身,衣服敞着怀,抬刺青手臂敲着节拍。
前排的姑娘喊疯了一样。
第九秒,戛然而止。
程濯像是掐着时间,知道她看完了,发了消息来。
“喜欢这个?”
浴后的热气没有散去,心口仿佛更闷了些。孟听枝把烫破洞的裙子搁在架子上,回房间调低了空调温度,趴在床尾开始打字。
“不是喜欢,只是之前听同学说过,有点好奇。”
似乎不够,孟听枝想补充,她不喜欢这么浮夸的。
程濯的信息先一步进来:“好奇男人?”
盯着那直突突的四个字,良久,孟听枝从刚刚那瞬的羞耻里缓过劲,她满脑子都是程濯,尤其是他那双捉摸不透似笑非笑的眼。
程濯人如其名,真有点濯清涟而不妖的意思。
惫懒感叫他无论在什么场景下都百搭,能在声色犬马中跟人谈笑风生,抽身时也拂衣弹灰似的利落。
他这句趁着兴致而出的话,几分试探,几分浮浪,心想大概她有点不适。
半晌后,看着屏幕上出现的两个字,他侧首哂笑,很意外。
孟听枝说,有点。
风月乍现,短兵相接,之后又退回乖乖女的青涩语境,提醒他少喝酒,少抽烟,早点睡觉。
夜场的躁与热,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他闲心满致跟一个小姑娘发着消息。
孟听枝问:“你明天大概要睡到几点呢?”
“你想几点找我?”
孟听枝立马蜷缩起十个圆润脚指,床单上曳出几道褶痕,这也太直接了吧,她的小心思就这么被戳破了。
她索性就顺着话问:“几点都可以吗?”
他回得字少,也快。
“嗯。”
“那晚饭时间好不好,等你睡醒,我给你送吃的。”
程濯说:“章鱼小丸子就不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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