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身着和服的银灰色长发男子交叠着双臂,面无表情地坐在办公桌后。此人单是坐在那里,便犹如一座大山压下,气势磅礴。
他的脸上带着岁月的沟壑,但是眸光却如同利刃一般锋锐,瞥来之时恍若直接划破了空气。
福泽谕吉——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望着近两个月未见的男人,眼神不带一星半点的惊讶,反倒犹如风平浪静的海面,没有丝毫波澜。
“你想走吗?”他语气平淡。
“嗯,是啊。”穿着沙色风衣的青年笑盈盈的,“虽然不知道森先生会做到哪一步,但留下的话,侦探社肯定会遭受波及吧。”
“我还没有自私到那种地步。”他轻声说。
福泽谕吉静静地凝视了一小会太宰治,却话锋一转:“你刚刚带回来的那位,是什么人?”
太宰治微微一怔,错愕的眼神从他脸前划过一瞬,即刻便又荡然无存。他又轻笑了一下眉眼弯起:“如果一定要形容一下的话,我认为应该称他之为心胸宽广、怀有大义之人。”
福泽谕吉的视线,似乎不再犹如方才那般压迫感十足了。
曾身负“银狼”之名的男人静默了片刻,最后他抬起头:“为了他吗?”
太宰治——前任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一,年纪轻轻便能身居高位,眼光更是毒辣到可以轻而易举地通透人性。
身为此人的社长,福泽谕吉还是清楚自己的手下都有着何种才能的。能被太宰治如此评价的人,实在是太过于难得了。
太宰治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
“为了他吗?”福泽谕吉重复道。
想要离开侦探社,并非是现在正面临着被港口黑手党“通缉”的情况。而是因为,为了正坐在办公室里的那个男人,他之后还要去做某件危险的事情。而这件事很有可能会使得两社之间的关系遭到剧烈恶化,最终演变为兵戎相见的场面。
太宰治暗自感叹了一下。倒也不愧是“银狼”先生,真是叫人毛骨悚然的直觉。
“社长,有些事情,其实要看破不说破呀。”话语听起来虽带着些微埋怨一般的意味,但语调却十分正经。他身姿挺得笔直,甚至对这个男人报以敬重地垂下眼帘。
私人办公室内寂静了几秒钟,时间仿佛定格了。
阳光从被百叶窗盖住大半的窗户中斜射而入,空气中蕴散的细小尘粒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明天再把人带过来一趟,太宰。”
“若你所言非虚,并且你们还有意愿的话,我希望你们都能留在武装侦探社。”最后,福泽谕吉如是说道。
巍峨的巨山从天而降,巨山紧紧地站立在前方,阻隔住了即将奔袭而来的惊涛骇浪。
太宰治又一次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大约是在为社长的决定而惊憾。
“好。”他再度展露出笑颜。
原本是怀着在自身极为罕见的兴高采烈的情绪去找沢田纲吉的。
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讲出来,就被那个棕发男人打断了——
“太宰,我们谈谈。”
于是,狭小的茶水间变成了他们两个人谈话的地方。
沢田纲吉走进去的时候,顺手关上了茶水间的门。阻隔住了不远处从办公间探出头来的一众想要吃瓜的武侦社员们。
太宰治将脊背靠在了墙壁上,安静地凝视这个没什么表情的棕发青年。
“书。”沢田纲吉简言意骇,他把那本绿色封页的书往太宰治的手里怼。“你不是要在上面撰写东西吗?”
太宰治低下头,看着那本书戳在自己的肚子上,但是并没有动作。
“老实说,纲吉君。”太宰治慢慢地张开唇瓣,“其实我现在,没有那么强烈的,想要在书上写下故事的意愿了。”
那人握着书的手轻轻一僵,停滞在了空中。最后,沢田纲吉缓慢地垂下头。
额前这段日子长长了许多的发丝,遮蔽住了他的双眸。
“纲吉君。”
“你说,人死,能够复生吗?”他以那双潜藏着意味不明的光亮的鸢色眸子紧紧盯着沢田纲吉。
人死,能够复生吗?
虽然不知道太宰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论起这个问题,沢田纲吉起先并非没有思考过。
并且他曾几近病态地、自私地渴望那些消逝的亡者们,能够再度出现在他的眼前。
但是绝大多数的理性,最后将他拉回了现实的层面上。
“抱歉,太宰。”他摇了摇头,“我觉得不能。”
“即便这个人再度复活,也绝不可能与生前如出一辙了。”
由纪消亡的那一晚,沢田纲吉回到别墅之后彻夜未眠。
他知道太宰治把书带回来了。他甚至思考过,如果自己在上面写下一个让由纪复生的故事,由纪是否就可以实现回到横滨与家人相见的愿望了呢?
他设想过。
并且为此犹豫了许久,以至于在不知不觉间,别墅内屯放的无数烟条都被他抽光了。
卧室内云雾缭绕之时,他颓然地靠坐在了窗户下面的墙壁上,并且最终还是放弃了。
没人知道复生逝者的故事究竟会不会化为现实。也没人知道,最后出现在他面前的,还是不是那个稻森由纪。而稻森由纪本人面对自己被“复活”的事实,又会报以何样的意愿。
这些他们都无从得知。
“纲吉君说得对。”太宰治认同地点了点头。“所以,这本书于我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
同样是万圣节的夜晚。
拿到了【书】后,太宰治却并没有感到分毫的喜悦之情。再确切些说,情绪没有浮现出任何的波动。
他坐在东京那处别墅里的沙发椅上,安静地凝视着绿色封皮的书。他翻开了书,盯着那大片大片的空白,却没有任何想要下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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