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极惫懒的仙官,掌管着天下人命数的司命。
每日的乐趣就是在飞升井旁的楼阁上看着,若有人能飞升成仙,那他们的命数就不归我管了。
所以我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能飞升成仙,好让我轻松轻松。
可由人到仙,这世间又有几人能修炼成功呢。大抵都是有个神仙师父带着的,如温晗之流。
所以飞升井大多数时候安安静静,空空荡荡的,我也常觉得百无聊赖。
温晗是我的朋友,我很喜欢这个朋友,我还是在他接任他师父的山主之位才第一次见过他,在那里吃了一盏茶后我就决定与他相交。
这人上通天文下晓地理,我常常天马行空地说,他却都接得上话。
既不古板,住得也近,又和我一般长得好看,我很满意这个朋友,我和他来往了已有百余年。
某一天,飞升井少见地亮了起来,这次飞升的,是一个女人,模样似乎极美,我坐在楼上往下看,只看到如瀑的云鬓和婉妙的侧脸。
没想到她抬起了头,和我正好四目相对,我思忖着,她美得或许也花神也差不多。
但却不是花神那般娇艳倾城的颜色,而像他曾爱过的一株幽昙,唯有清冷暗香来。
我自恃风流倜傥,想上前问候一句:“仙子欲往何方去?”
可和别人只有一个接引仙官迎接不同,那一日的飞升井旁罕见的热闹,天帝也驾临了,他朝那女子伸出了手,将她带回了九重天的宫殿中。
后来,那女子就成了云荧天妃。
听了其他仙官说,那是天帝在人间遇见的普通人家的女子,既不是修仙的,也不是救国的,反而是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
但天帝就是爱上了这样的女人,不顾她有家室,强行抢回了天上,云荧天妃在人间的丈夫和孩子也无故死了。
一次瑶池宴上,我又见到了那位云荧天妃,她坐在天帝身旁,像是极得宠爱,但她的神情我颇为熟悉,那是百无聊赖。
轮到我上前敬酒祝贺,天帝恰好离开了一时半刻,位置上只坐了那位清绝的天妃娘娘。
云荧说:“我飞升那日曾见过仙君。”
我只得拱手道:“小仙司命。”
“司命?你是司命?”云荧似乎欢欣,但她没有表露半分,而是睁着熠熠发光的眼眸看着他
我不明白她的开心,但若能令佳人开怀,想来不会是一件坏事。
那一日,她来了司命殿,没有其他人,这并不正常,我早已请说,天帝将她看得极紧,像个不容有失的宝贝。
但她就是来了,用蓝纱遮盖了全身,问我:“司命可以带我在司命殿四处逛逛吗?不能出去,外头很多人在找我。”
我不明白她费劲心思的出逃,为何只是想让我待她逛逛,索性出了存放命书的殿宇,这里也没什么要紧的地方,我便带着她走了走。
到了后院,那里种了一棵极大的梧桐,金黄的叶子铺满了地上,和树下的石桌。
我一边介绍着,也一边偷偷瞧着她,她似乎是累了,我便说道:“不如休息一下吧。”
她说好,直接挥散了石桌上的梧桐落叶,掀开头上包裹的蓝纱便坐下了,完全不见天妃的端持。
“司命大人,”她一手撑着脸,问我:“你为何总是偷偷看我,是不是喜欢我?”
我没料到她会问这样一句话,瞬间变慌了起来,连忙道:“不……天妃娘娘,唔……”
她吻了我,没有预兆地,柔软的唇贴着我,吻,让原本惫懒的心脏也颤动了起来。
稍稍离开了片刻,她问道:“司命大人,你喜欢我吗?”
我已思考不到什么,只能愣愣的点了点头,她又吻了上来,与我唇舌交缠。
她气息微喘地问我:“我的苏郎,你想起什么了吗?”
我想起了什么?我忘记过什么吗?
我……好像想起来了。
那突现在脑海中的记忆,她曾巧笑嫣然的脸,抱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笑唤我:“苏郎。”
“荧儿……”
我愿名叫苏淮阳,是个家中世代读书的江城士人,娶了一位夫人叫云荧,她为我生下了儿子。
我与她恩爱无匹,日子是那般的美满祥和,是城中人人称道的神仙眷侣。
可是有一天,一切都变了,来城中屯兵的王爷看上了她,竟要将人夺走。
我将孩子托付给了父母,独自追着她的马车走了上百里,终是累死了过去。
谁曾想,我们的孩子也死了,江城无兵镇守,那王爷早已放弃江城,才将云荧带走,一夜敌军进城,将我全家屠尽。
我竟落了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却原来,那个王爷便是下凡历劫的天帝。
我多是在他人的命书中看到一见钟情的故事
原来不是一见钟情,而且我爱她已久。
可之后我怎么变成司命的,我竟然半点也记不清了。
云荧解释道:“我以命相逼,要天帝救下你,准你也成仙,我才愿意去天界,成为他的人,可他却不说你变成了何人,他不想我再找到你。”
“荧儿,那你是如何认出我……”
她刚要张口,那边天帝的人就已经寻来了,将她带了回去。
之后天帝下令,将云荧天妃和苏淮阳的命书彻底毁去,想来是误以为云荧来司命殿是为了这个。
其实飞升的神仙,命书封存就是了,可他忍不得自己的天妃那嫁人生子的过往,硬是要毁了她在人间的命书,抹去这份过往。
我喜欢减少一些工作,这次却忤逆了他的旨意,但他是天帝,竟然亲自来了。
那日云荧也跟在了他身边,默默地看着他烧毁了那卷命书。
里面是她在人间的所有的过往,与我的过往,可我只能不再去看,压下想将天帝诛杀的念头。
他在看我,想知道我是否想起了什么。
我只能端这平静的神情,眼中带着因司命的职责而对他升起的不赞同。
他没有怀疑我。
那日,我在茶室之中将此作为笑谈和温晗说起,可心里却半分也笑不出来,我与她的过往被付之一炬了。
即使尚有记忆存在于心中,管命书千万卷,我也不敢找一张纸去书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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