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面露疑惑, 扭头也不是,不扭头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僵在原地:“嗯?”
林骁走过去把睡衣给套上了,破罐子破摔, 坦诚说:“我害怕, 你陪我会儿。”
声音沙沙的, 带着几分困倦和可怜。
惊蛰一声“啊——”拖了老长老长的音, 忍不住扭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儿, 那眼神太过直白,林骁忍不住狡辩道:“太安静了我受不了。”
林骁家里住的小区也很安静, 但别墅区那种安静和山里的安静是完全不一样的。
大约还有一点陌生环境的因素,总之就是睡不着。
惊蛰似乎能明白一点, 于是轻叹了一声,点点头,走过去坐在墙角的硬榻上,说:“那你睡吧,我在这儿看会儿书,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林骁暌违已久的良心终于浮现, 看了她一眼:“算了,很晚了, 你去睡吧!”
他未免也过于依赖她了,一个小姑娘, 竟然还要保护他。
但那表情分明写着:你睡好就好, 不用管我的死活。
惊蛰摇摇头:“已经不困了, 反正我这会儿应该也睡不着。”
林骁又看了她一眼,终于“嗯”了声,掀开被子躺在了床上, 脑子里突然想起来高一上学期的社会实践,那天早上她很郁闷,因为想家想奶奶了,所以他说可以陪她回来看看,她的情绪在一瞬间阴转晴,坐在大巴车上扭来扭去,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写满了高兴,冲着他笑,说:“哥,你真好。”
于是林骁这会儿头撑着脑袋说:“妹,你真好。”
一向好脾气的惊蛰似乎也意识到他在学她,她深吸气又缓缓吐出来,告诉自己:算了,不跟傻子计较。
她挥挥手:“快睡吧。”
然后随手从柜子里抽出来一本书打发时间。
房间安静得能听到她的呼吸声,他陡然摸了下衣领,确认自己衣服穿好了才闭上眼。
不知道是太困了,还是惊蛰在他果然很安心,躺下不到十分钟林骁就睡着了。惊蛰听他呼吸平稳了也没有立马走,隔了半个小时才探头看了他一眼,他看起来很不规矩,睡相倒是很好。
惊蛰轻手轻脚拉开了门。
第二天惊蛰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哈欠连天地在菜园子里帮奶奶浇水,林骁蹲在水井边洗脸刷牙,井水刺骨的冷,即便是夏日竟然也冷得冻骨头,惊蛰扭头看他满脸愁苦才想起来他可能不习惯,于是起身去给他烧热水。
阿龙已经回去了,说等开学再来接他们。
林叔叔和阿姨早上又陆续打电话,叮嘱她林骁要是捣乱就把他撵走。
惊蛰笑了笑:“哥他很好,奶奶也很喜欢他。”
阿龙临走的时候惊蛰还又问了林骁一句,要不要跟阿龙一起回去,他不太高兴地说:“这么不欢迎我吗?”
惊蛰忙摇头:“我就是怕你不习惯。”
林骁说:“你在我家都住的习惯,我在你家怎么就住不习惯了。还是说其实你在我家也住不惯?”
惊蛰摇摇头,其实确实是住不习惯的,只是她觉得自己适应能力强,而且林叔叔家里比山里条件要好太多,所以她说自己住不惯未免矫情。
但林骁不一样,他没有吃过苦。
不过他既然这样说了,惊蛰就没有再拒绝的道理,她其实挺欢迎林骁来这里做客的,山里条件已经没有那么艰苦了,像惊蛰他们住的这个地方,以前都是很少能看到生人来的,而现在每逢节假日甚至有城里人自驾过来游山玩水,偶尔还会跟乡民买一些土特产。
惊蛰也想带他去见见城里没有的东西。
那种从对方那里得到了很多,也想把自己独有的东西分享给对方的热切心情。
陈沐阳一度觉得林骁在惊蛰奶奶这里会人嫌狗憎,于是时不时就要问惊蛰一句:他没挨打吧?
每次惊蛰都摇头说没有,是真的没有,奶奶很喜欢他,每次和他说话都笑眯眯的,仿佛林骁才是她亲孙子,万奶奶也喜欢他,说这孩子长得俊,说话好听还勤快,哪哪都好。
惊蛰去了新班级加了新班群,但是新班群里只有布置作业和发通知的时候才会有人说话,每天都在活跃的竟然还是二十六班的班群,这次不知道谁说班长跟着惊蛰去山里玩了,于是每天早上群里的例行问话就是:班长今天挨打了没有?
陈沐阳是个大嘴巴,每天热衷于散播林骁的糗事,以告诉学校的少男少女们,不要被外表所蒙蔽了,这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啊!
甚至连林骁就都热衷于自黑,于是林骁来落阴山不到一个月,他每天的吃喝倒霉日常都活跃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就连学校早就长毛的论坛里都充斥着他的好笑事。
他跟着奶奶包饺子,学的特别认真,结果一下锅,饺子皮和饺子馅儿严重分离,煮了一锅疙瘩汤。
给狗吃,狗都嫌弃,最后林骁捏着鼻子吃了,吃完抱着惊蛰的胳膊哭诉太难吃,惊蛰给他做了些甜点才作罢。
他提着锄头去地里除草,结果磨了一手的泡,惊蛰拿针给它挑破了上了药,裹了两天的纱布。
有次傍晚躺在院子的秋千上不小心睡着了,不知道被蚊子还是虫子咬了满身的包。脱了上衣让惊蛰给他涂后背的蚊子包,惊蛰掌心搓了药,直接在他背上搓,他一下子站了起来,面色挣扎了好久,才重新坐下来。
惊蛰小心翼翼把手贴上他的背:“你怎么了?”
他摇头,半晌说了句:“你手太热了。”
路过邻居家看人家的大鹅憨态可掬,上去摸了人家一下头,被追了两里路,从此见了鹅都绕路走。
那鹅大约记仇,后来甚至大老远见他都追他。
惊蛰带他去河水抓鱼,她一会儿没注意,他把鞋放在河床裸露的石头上,傍晚的时候涨水了,等他们要走的时候才发现,鞋子被冲跑了。
惊蛰说要回去给他拿鞋过来,但他不愿意被丢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于是赤着脚走了半小时才回家,卧床两天没有怎么下地。
惊蛰笑他是娇少爷。
还有一次惊蛰带他去采蘑菇,他一扭头看到一条蛇游过来,吓得抱起惊蛰就跑。
跑到一处草地走不动,两个人滚在地上,惊蛰趴在他的身上,甚至能听到他强烈的心跳,倒下的草地上有虫子,从他背后爬过,他突然惊叫,抱着惊蛰满地打滚,惊蛰面红耳赤,最后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他才消停。
他们还去寺庙里拜了拜,寺庙建在很高的山顶,爬上去用了足足三个小时,林骁完全是靠意志力在撑,很多次他拉着惊蛰的手不让她走,求她再休息一会儿。
有一次他一下子坐在台阶上,拉她坐在自己身边,然后太用力,把惊蛰拉进了怀里,两个人对视一会儿,他又把她托起来抱到了一边,两个人挨着坐在那儿,惊蛰热得直拿手扇风。
他不想走,净捣乱,惊蛰看他脱了袜子脚都肿了,既生气又心疼又无奈。可是爬了太久了,现在下去也不合算,她还想去寺庙求一点药给他上药。
上了山,惊蛰指着门口的一棵大槐树:“这是我干妈。”
看着他错愕的眼神,跟他解释是因为某年身体不好奶奶给她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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