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训狗啊?”陈沐阳趴在江子遇的位置上看沈惊蛰。
他发现她说的还挺有用的。
惊蛰刚刚进教室,书本还没有掏出来,林骁今天没来。
——他早上起来感冒加重,请了一天的假。
惊蛰点点头,又摇摇头:“家里以前养过犬。”
谈不上会训,而且动物也是各有性格,她只是觉得陈沐阳嘴太碎了,可能那只狗嫌他烦。
陈沐阳好奇她养过什么犬,惊蛰没听懂,陈沐阳说:“品种啊!我帮我表哥养的那条是德牧,林骁家里那条是萨摩耶,邢阿姨还有一条约克夏是她的心头宝,现在在林骁姥姥家。”
惊蛰摇摇头:“山里不养宠物,看家狩猎用的,都是大犬,没有品种。”
她说的坦然,陈沐阳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问。
惊蛰其实挺……朴素的,林骁的文具都是进口的,她的笔是商店里最便宜的圆珠笔,还有一只黑色水性笔,笔杆也挺旧的,甚至缠了一层胶带在开裂处,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简单只有一支能用,另一只备用,文具袋是麻布袋子,像是手工制品,针脚倒是比小卖铺的好一些,她穿着校服,南临今年的秋天冷得格外早,这几天都是阴天,外面妖风阵阵,她校服外套里是一件质地看起来颇硬的白衬衫,有些旧了,泛着微微的灰色,领口暗处绣了一个小兔子,仍旧是肉眼可见的手工痕迹。
她头发很长,很随意绑在脑后,用一根绿色的发带,那发带上绣着密密匝匝的花纹,因为过于繁复而显得有些土气,刚刚还有人在嘲笑她的发带,说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奇葩东西。
不过陈沐阳觉得还挺好看的,虽然确实有些怪异。
她身上有一种很原始的,又粗糙又精致的气质。
陈沐阳是个自来熟,好奇心也重,趴在那里跟她闲扯篇,惊蛰有问必答,也并不扭捏,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说的,倒是陈沐阳总怕她会因为乡下来的比较敏感,问得小心翼翼,到最后自己唾骂自己一句。
惊蛰说落阴山的路才刚修通,狭窄的盘山路,走起来很困难,山里冷,她住的地方海拔也高,夏天都不需要穿短袖,空气很好,只是林木葱郁,夏天也很少能看得到太阳,她家的房子在一处向阳的山坡,篱笆院,木头桩子,还有石头墙,没什么娱乐活动,不学习的时候就干活,院子旁边开垦了成片的土地,随着季节种蔬菜和水果。
翻土、播种、浇水、除草除虫、收割、留种子……
单是这些琐碎的事情,都是消磨掉一年大半的时间。
大部分都是自己吃,吃不掉的晒干做干菜囤着冬天吃,落阴山冬天很冷也很漫长,有时候大雪封山,冬天出不去人,也进不去人,所以囤粮食是很必要的。
但屯粮都是干粮,干菜、风干的肉,冬天想吃点新鲜的几乎不可能,鲜肉要靠打猎,山里猎民很多,爷爷那辈还有□□,但后来依据政策上交了,不过再后来落阴山被划到了猎区,有狩猎证,还是可以申请配枪的。
惊蛰六岁前居住并不稳定,只记得母亲去世前几年是在镇上住的,母亲去世后,奶奶就带着她回了山里,一住就是十年,她和奶奶一块儿生活,日子并没有很好过,多亏附近邻居时不时照看,早些年奶奶身子还很硬朗,提着锄头去开荒,恨不得一天都待在地里,多种点儿庄稼,可以多一点收成,可以不用饿肚子,多了还可以拿去卖钱。
但收成并不每年都好,有时候甚至都不够自己吃。
惊蛰从小就生活在随时都可能朝不保夕的日子里,每天看着奶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她常常坐在家门前的大石头上,一边看书,一边等奶奶。
奶奶说,人不可以不学习,眼睛看到有限,耳朵听到的有限,触摸到的有限,只有思维是广袤的,没有限制的。
惊蛰八岁才开始上学,走很远的山路,每天跋山涉水很辛苦,很多次她都想不上了,奶奶就很难过,她每天陪着她去上学,送她到学校,再徒步回来,刮风下雨都如此。
惊蛰便不再闹着不上学了,也不要奶奶陪了,她每天早起去学校,狂风暴雨也没停过。
不上学的时候就跟着奶奶干活,她手脑都灵活,干什么都学个一两遍就会。
“那为什么不回镇上去?”陈沐阳疑惑发问。
惊蛰愣了下,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一瞬间的好笑,她轻轻摇头:“回镇上,连块儿地都没有了。”
陈沐阳恍然大悟,然后觉得脸有些发烫,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何不食肉糜”是什么。
“你妹妹说她家里最多的时候养过六条犬,全是大狼狗,牵出去巡山,卧槽,我狠狠地羡慕了。”陈沐阳眉飞色舞跟林骁讲。
林骁请了一天假,下午就来了,在家里属实很无聊,而且朵朵那只傻狗一只叼着沈惊蛰送它的玩偶试图让他跟它跟玩,他敷衍地陪它玩了会儿,它还不情愿起来了,把玩偶甩他腿上闹脾气,他就把它撵走了。
邢曼一大早就走了,说跟蒋洁阿姨要去厦门出差两天,让他在家长蘑菇。
林骁没好气:“再见慢走不送,我不仅要长蘑菇,我还要长青苔。”
邢曼过来揉他的脸:“儿啊,这偌大的家产,留给你是不行了,你以后努努力,找个人给你招赘了吧!不然妈怕你迟早家底败光流落街头。”
林骁推着她赶紧走:“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邢曼冷笑一声:“我只是在未雨绸缪,不是妈埋汰你,你除了一张脸,简直一无是处。”
一无是处的林少爷觉得这个家是待不下去了,然后就来上学了。
上学还听到狗,他觉得自己最近听不得狗这个字。
正吃着饭,林骁抬了一下头:“养六条狗很了不起?”
陈沐阳认真点点头:“挺了不起的,我觉得我牵着六条狗出去,都不一定能让它们朝着一个方向走。你不知道我表哥那个德牧多过分,我带它出去遛弯,它差点把我绊倒,还歪着头挑衅我,我感觉它在嘲讽我。”
林骁嘴角抽搐了下:“你脑子多少得有点问题。”
陈沐阳戳了他一下:“你行?你忘了你妈的约克夏是为什么被送去你姥姥家的吗?”
约克夏叫二毛,二毛就喜欢咬他拖鞋,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挤进他的房间去叼他的拖鞋,且只叼他的拖鞋,换新的也不行,导致有一天他崩溃地赤着脚站在客厅对二毛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批评教育,邢阿姨呆若木鸡地看完了全程,然后怕儿子被气傻了,默默把二毛送去他姥姥家了,过了好几个月了,还没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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