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狂独坐在房内,望着油灯。整个房间有些死气沉沉,灯焰微晃,他的身影就投射在地上,颀长而又孑然。
他的剑放在身侧,但这把剑现在也似乎没有生机,好像因为过度疲累而躺在那里。
他闭目休憩。直到他感觉到一双眼睛盯了他许久。
“你什么时候来的?”云中狂问。
云碧宵倚在那里观察他,略带慵懒地说:“你变得很迟钝。我来了那么久都没有发觉。”
云中狂道:“如果站在那里的不是你,现在已经死了。”
云碧宵道:“你的剑,还能拿得起来吗?”
云中狂轻笑,道:“宵儿,你我虽是父子,你却一点也不了解我。”
云碧宵似乎并没想听到云中狂强调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脸上的表情说明了这一点。他冷哼一声,道:“我的确不了解你。”
云中狂这才睁开双眼,右手轻轻一挥,示意云碧宵坐下。那里有一张红木座椅,离云中狂不到一丈远。
云碧宵轻轻一提身,轻盈地落在那木椅上。现在人们看到他,一定如何也想不到他是一个双腿有残疾的人。他身姿笔直,神气傲然,一双眼睛像火光。
云中狂第一次很认真地端详他的儿子。自从云碧宵出生以来,就被郎中认定无法活过一岁,虽然他奇迹般地生存了下来,并且坚持到了现在,但他那双天生就残废的腿,令云中狂对他产生排斥感。他无法想象,把云岚山庄百年基业交给一个双腿残疾的人,是多么丢脸的事。后来的大部分时间,他醉心于武学,长年闭关修炼,竟好像都忘记自己有这么个孩子了。
所以他现在才这么认真地看他。看他是否和自己长得相似,看他是否真正地活下来,并能活得很久。
云碧宵并不喜欢别人看他,除了他的母亲易婉珠和杜寒嫣。只有这两个女人看他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爱。一种是真正的爱,一种是他设想的爱。他知道或不知道?
“你来找我,一定不是为了陪我聊聊天。”云中狂道。
“不是。你还没有老到需要别人陪你聊天。”云碧宵道。
云中狂笑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他突然觉得其实身边这个孩子和自己也挺像的。
云碧宵道:“她杀了这里那么多人,你却放走她?”
他说的她,是慕容云霞。
云中狂道:“她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女人,但还远不到让我害怕。”
云碧宵微微皱眉,道:“没想到你是一个如此念旧情的人。”
云中狂豁然笑道:“宵儿,你错了。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她。”
云碧宵不解。
云中狂解释道:“她变成这个样子,确实是我所想不到的。不过,一个为情所困的女人,又能奈我云岚山庄如何?我只不过是想利用她,清除庄内该清除的人。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云中狂转而看着云碧宵,道:“我不这么做,又如何能收服段允剑?”
云碧宵心中大怔,神情却依旧不改,道:“如此说来,那个女人的计划你早已知道?”
云中狂微微一笑,却不回答他。他喝令一声:“拿酒来!”就有一个侍女提着酒壶和酒杯走进来,放到桌子上又匆匆地退下去。
云中狂斟酒,道:“宵儿,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父子,从未一起喝过酒。”
云碧宵道:“没有。”
“今夜,我便陪你喝一杯。”云中狂已倒了一杯酒,递到云碧宵面前。云碧宵接过酒杯,望着如琥珀一般的美酒,一口饮尽了。
“你做事情向来这么着急?”云中狂慢慢地喝酒。
“也不是。”云碧宵道。
云中狂笑着,又为他斟了一杯酒,道:“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为何不杀了她?还想问我,对她是否念念不忘?”
云碧宵想听他讲下去。
云中狂道:“这些年来,我偶尔会想起她。我亦不知是思念当年与她共度的时光,还是思念她的人。但是,你应该知道,女人一旦变老了,就什么也不是。她已经老了……”
“所以当你再次见到她以后,就确定了,她已经不再是你思念的那个人。”
“她确实老了……男人总是喜欢新的。”
“女人却不是。”
“你说的是你娘亲?”
云碧宵道:“没错。这些年……”
云中狂手一挥,道:“这就是女人往往成不了大事的原因。”说着,云中狂又喝了一杯,继续道:“宵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来偷偷做的什么事。”
云碧宵心中一惊,却依旧面无表情。
“我能带领云岚山庄在江湖立足二十多年,能保住云家百年基业,自然有我自己的办法。你所做的那点事,我只不过念及父子情分,又不想伤害你母亲的心,才一直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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