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当天, 蜀国皇宫上上下下挂起了红绸,红墙绿瓦张灯结彩,好不漂亮。
夜幕降临, 宫里几千盏宫灯齐齐点亮,歌舞升平, 恍若白昼。太子带着一众皇子皇女, 俱是盛装出席。龙四海与龙明娇坐在太子下首一边喝酒, 一边打量着献礼的使臣。
“四皇妹今日怎么没来?”她看着一旁空荡荡的位置,问太子道。
“说是前些日子感了风寒,病得严重, 大喜的日子怕冲撞,今日便没出席……不过礼物倒是一早送到了。”
说着,龙霖烨朝着不远处一扇江山锦绣屏努了努嘴:“不知熬了多少日夜才绣出来,真是费心了。”
“那,那个是四皇姐绣的?”
龙明娇惊异地红唇微张,目光落在那幅长将近两丈的江山图,发出阵阵惊叹。
“我还以为是哪个使国送来的贺礼呢,结果是四皇姐亲手绣的……”
说着,她目光落在不远处蜀皇腰间, 想起自己的礼物,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是她第一次学绣双面绣, 绣坏了几箩筐,两天前才堪堪完成一个福禄寿四喜图样的荷包送给了蜀皇。蜀皇颇为喜欢, 今日寿宴竟然将它挂在了腰间, 为此龙明娇还高兴了一阵。
但是比之龙静姝的江山图,她这荷包一下子便有些不够看了。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引得太子身旁的太子妃低声轻笑。
“小六心意到了便是好的, 本宫瞧着父皇倒是高兴得紧,这荷包挂在腰间没离过身。”
太子妃王易烟来自曲善王家,那日与路畅打架的王荣便是她的亲弟弟。她从小便与太子订下婚约,可惜身子不好,幼时一直在京郊道观静养,平日里深居简出,也不喜热闹。太子怜惜发妻身体不好还要为了他后院操劳,平日里若有些非必要的宴席,便都帮她推了。
因此,龙四海并不常见到自己这位嫂嫂。
不过太子妃虽然低调,然而为人和善爽朗,与自己的婆婆公孙皇后和一众妯娌也相处得很融洽。
“皇兄皇嫂你们二位又送了什么礼物?”龙明娇好奇问。
龙霖烨笑笑:“易烟为父皇抄了《无量寿经》,孤献上了一幅前朝李现鳞的《八仙贺寿图》。”
李现鳞乃是前朝画师,以山水人物皆有大成,却因为得罪了前朝帝王,人头落地,画也被毁了大半。
蜀皇很喜欢李现鳞的画作,只是颇为不好找,如今龙霖烨恰好寻来一副与寿辰相契合的,也算是讨巧。既费了心思,也投其所好,而太子妃抄经书,与龙静姝和龙明娇的绣作一样,都是一针一线,一笔一画亲自做的,其中用心自然不必多说。
龙明娇点点头,对这礼物倒也不例外。她问了一圈下来,最后问到了龙四海头上。
龙四海摇摇头,却笑而不语,只说是个秘密。
龙霖烨闻言,挑了挑眉,揶揄道:“你别问了,别的孤不敢说,但今年阿容的寿礼绝对是最让父皇欢欣的。”
七千万两黄金充裕国库,他父皇活了那么大把年纪,只怕是好好地享受了一把喜从天降的乐趣。
事关国库,太子自然也知晓此事;更有甚者,因为礼部和户部的贪污案,蜀皇特地命了太子从国库里单独辟出人来管理这一笔重金。
龙四海再三思索之下,还是决定将那笔黄金上交。怀璧其罪,如今也无仗可打,她手握巨额黄金总有些不安,便索性借着贺寿的名义,将黄金交给了蜀皇。
那日尚书房里蜀皇震耳欲聋的仰天大笑声直到今日还在她耳边回旋。
兄妹两人交换了一个不可说的眼神,双双弯了唇角。
正在此时,龙明娇碰了碰她的胳膊肘,小声道:“大皇姐,快看。”
龙四海循声望去,只见一高挑身影身着红黑礼服,被众人簇拥着,正朝蜀皇献上贺礼。
暗红礼服华丽而繁复,背后的四爪金蟒暗示着男人的储君之位,为原本清冷的男人添了一丝威严贵气。
遥遥相隔,他脸覆银面,只露出左边上半张脸,那深邃眉眼却让龙四海不由一怔。
八荒!
龙明娇八卦的声音传来:“那便是燕太子,据传好似长得十分俊美。”
她满眼好奇,让龙四海眉心一跳:“传言这燕太子脾气颇有些古怪,怕是个不好相与的。”
龙四海从不轻易在人前说谁的坏话,如今明目张胆说起燕太子脾气古怪来,龙明娇更是好奇。
“大皇姐不喜欢这燕国太子?”她一双眸子无辜又单纯,看得龙四海背后一僵,像是被人揪住了小辫子一般。
“又不认识,有,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是吗?”龙明娇话锋一转,“您不喜欢,这大陆喜欢的人可多了去了……我听说,燕国拿下北魏,如今正是强盛之时,燕太子未婚,有好多国家意欲联姻。您瞧瞧那些公主贵女的眼神,怕是要将那燕太子吃了。”
这蜀皇的寿宴倒成了八荒的相亲宴?
龙四海挑了挑眉,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儿不痛快。
她想着,该是八荒喧宾夺主,这才让她心烦。
一旁的龙霖烨听见龙明娇对燕太子的事情头头是道,转过头来玩笑道:“那么多人喜欢燕太子,六皇妹可喜欢?若是喜欢,结两国之好倒也是一桩美事。”
话音刚落,龙明娇与龙四海齐齐拒绝:“不行!”
那声音颇大,惊动了不远处的燕国使团,朝他们这边看来……八荒转过身子来,淡淡扫过她们,便又背过了身子去。
“孤在说小六,阿容你‘不行’个什么?”龙霖烨看着龙四海的反常,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龙四海只消片刻便已经恢复如常,从善如流解释道:“如今又无战事,小六怎能远嫁?燕国人生地不熟,受了欺负怎么办?”
说着,她揽了揽龙明娇的肩:“小六也这么想的,是不是?”
她一边说,又在心里补充道:更何况,龙明娇绝对不能嫁给自己的前姐夫。
龙明娇点点头,朝着太子撇了撇嘴:“太子皇兄别开玩笑了,就算那燕国太子是神仙玉人,我也不嫁!”
“哦?这是为何?”
“不,不为什么。”
龙明娇的眼前闪现出常修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来,望着她轻唤“殿下”。
不知为何,她脸上有些热。
龙明娇消息不假,在之后的寿宴上,各国公主贵女竞相献艺,醉翁之意不在酒,不住地朝着燕国使团所在的方向或是含羞带怯,或是明目张胆地抛着媚眼。
而八荒,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三不五时饮酒,一双淡漠的眸子扫过前方,仿佛一切都不如他眼。
龙四海心里冷笑:倒是出息了,满屋子王公贵女都不放在眼里,只怕是心里惦记着他那个宁儿呢。
人都是这样,希望自己的前任过得好,但又不希望他们过得太好,只要比自己差一点点,就可以了。
在龙四海眼里,如今的八荒正是春风得意时,过得不要太好,抿了抿唇,小家子气似的不太高兴。
蜀皇望着满屋子王女贵女们在他的寿宴上竞相对着燕太子献艺,却也不生气。好歹燕国为他们解决了北魏这一心头大患,而且前两日,他的国库又来了一笔巨资。
今年好事不断,蜀皇只觉自己人都要年轻几岁微微一笑,朝八荒举了举杯,顺水推舟问道:“今日各国贵女们百花争妍,才艺双绝,不知燕太子觉得如何?”
龙四海闻言,不由也望向他的方向,却只听他声音淡淡:“尚可……”
一众贵女不由流露出失望的眼神。
正在此时,他又道:“只不过……比不上镇国公主英姿飒爽,合无疑心意。”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龙四海倏然睁大了眼,不知道他在暗示些什么,蜀皇的脸也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问得是献艺的贵女,和他的阿容没有半点儿关系。
然而还没能蜀皇做出反应,八荒又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
众人只见燕太子朝着蜀皇俯身一礼,声音清朗道:“无疑听闻镇国公主尚未婚配,欲以太子妃之位相迎,不知蜀皇与公主意下如何?”
他站起身子来,望向龙四海,再不复淡漠模样,黝黑的双瞳像是漩涡将她吸引。
龙四海眨了眨眼,淡淡一笑:“太子说笑了,本宫生性散漫,又曾和离,下半辈子只想在通京承欢父母膝下,不堪燕太子抬爱。”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燕无疑,也就是八荒闻言,垂下了手,定定的看着她。
隔着面具龙四海看不出他脸上表情,半响,听他道:“既然公主不愿,无疑可以等。”
“不必了。”龙四海笑得有些勉强。
还是蜀皇寿宴,两人都不敢闹得太难看,很快略过了这个话题。蜀皇手掌一挥,歌舞又起,一场出乎意料的求婚便这样无疾而终。
然而在场人内心却远远没有表现得那般平静,纷纷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
燕太子求娶蜀国和离过的镇国公主,还被拒绝了?
刚才献艺的一众贵女更是不断地用目光打探着正襟危坐的龙四海,不知这和离过的女人有何魅力,竟能让燕太子当众相求。
不远处,公孙澜目光落在八荒和龙四海身上,眉间轻轻蹙起……
一场晚宴,歌舞升平,海清河晏。寿宴结束后,龙四海随着太子太子妃送走了一众使臣,这才拖着疲乏的身子朝宫门走去。
刚到宫门口,却遇到了等候多时的公孙澜。
见她来了,公孙澜眉宇闪过一丝欣喜:“殿下。”
“公孙大人。”龙四海笑笑,“您在等我?”
“殿下,臣有事想要对您说……”
“何事?”龙四海偏了偏头。
今年通京的冬天格外暖和,宫门外枯黄树枝上竟还留了两片绿叶将落未落。
夜晚微风拂过,传来他声音温柔:“臣心悦殿下,想与殿下共白首。”
求婚的话来的很是突然,打了龙四海一个措手不及。
今天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
两年前,公孙澜曾向她表明过心意,那时她尚未从和离的事情里走出来,便像是拒绝景随风那样又拒绝了公孙澜。然而与景随风退后一步不同,公孙澜选择了等,这一等便是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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