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久低头看向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终端,短暂地迟疑了一秒钟,下一个动作就是手忙脚乱地摆弄着终端,试图关闭声音。只是因为太慌了脑子和手速一时间都跟不上,连续点了好几下都没能点中。就在第二遍提示音落下,第三遍提示音循环响起前,声音戛然而止,克莱其顿出手精准地关掉了声音。
声音不再响了,但终端依然在发亮,呼叫信号持续连通中。
几个人互相交换着眼神,无法理解怎么会这样。从技术上来说,模拟终端的回拨键被按下后,应该是拨通娇娇的终端才是,因为他们几个人只有娇娇的终端被连上了临时组装的‘转接发装置’,可以在这座‘游魂城’内接收到由终端发出的信号。然而,刚刚却是陆一久的终端响起来了,他的个人终端可没有被改装过,按理说在这个鬼地方是不可能接收到来自终端通讯的。
克莱其顿此时回眸往外满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念道:果然是和那‘极塔’有关的吗?
他重新将眼睛对准了门缝,看了一眼卧室里面的情况。原本呆滞的布鲁似乎在刚刚那一瞬间,好像同样听到了一点终端提示音,只见他的神情一下子就从发木的状态一百八十度转变,像是突然如梦初醒一般,在卧室内四下张望着寻找起来。然而里面就像是有着另外一层结界一样,他的视线找来找去都只能在锁定在这间卧室内,而刚刚陆一久他们是在整间卧室的房门外,从他的视角根本看不到。
“接通吧。”发现这一点的克莱其顿压低声音道。其他人对此没有异议,因为他们也觉察到了这一点。
陆一久深吸一口气接通了通讯电话,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是强弱交替的电流音,隐隐地有断断续续的人声夹在其中,然而因为杂音太多并不能马上听很清楚在说什么。
“喂,布鲁吗?”陆一久试探着先打了声招呼。
对面电流杂音一下增强,断断续续的人声同样增强,他们能听到里面的人声具体在说什么了,却发现那都是没有规律的字眼儿和词汇的发声。
大吉一直注视着卧室里的动静:“模拟终端连接的音频文件全部被打开了,正在不停地搜索合适的词汇,他想要说什么,需要从之前全部录制好的文件中一个字一个字地提取出来,再重新拼成话语。”
这样的提取、拼凑持续了好一会儿,由于这整套程序的设定中,都是根据一般人爱问的问题,对应做好了回答,而当想要说的话没有提前对应好的回答模板时,就需要这样提取、拼凑、重组句子的过程。
终于一句并不连贯的话仍然带这些电流杂音传了出来,那是一个字一个字拼凑起来的句子,没有断句,没有情感,就就是纯刻板的发音:“离、开、永、远、不、要、来、瑞、赛、克、都、走、快、点、要、走、来、不、及、了。”
这是一句警告!让他们离开‘瑞赛克’的警告。众人齐齐变了脸色,从这句警告里暴露出了不少的讯息,首先就是布鲁竟然知道他们来到了这里,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为什么要让他们快点离开?他之所以这么急切地主动利用这套模拟系统联系他们只是为了提醒他们快走,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如此惧怕忧心?
在其他人不知所措的时候,克莱其顿俯下身来代替陆一久开口:“布鲁,你在哪儿?我们来找你。”
对面电流杂音这一下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升高了好几倍,出现了超频的声波。在场除了陆一久这个人类听不到这种超频声波外,其他几位同时露出了难受的表情,他们各自躯壳内部的听力系统都在刚刚受到了强力刺激。
“快、走、带、阿、久、走、不、要、让、他、在、这、里。”又是一句拼凑组合起来的话传出。这次,警告的重点落在了陆一久的身上。
陆一久内心稍稍一紧,为什么重点提到了他不让他在这里?他沉下心来,凑过去道:“布鲁,找不到你的话我们是不会走的。”
卧房里顿时传来了一阵东西炸裂的声音,大吉跟着惊呼:“那盏红色的灯,它爆掉了。”
“危、险、危、险、危、险……”不断地从陆一久的终端内循环回响着这两个字。伴随着映照着整间房间的品红色灯光消退,卧室里那个量态化的布鲁表现得更不安了,他有一个试图去触碰模拟终端电路口的动作,只是他现在的形态手伸过去就穿过了一切现实中的东西。
像他一遍遍地重复按回拨键的动作一样,这次他一遍遍地试图用自己的手去碰触那电路口。
“他想做什么?”娇娇的声线抑制不住地在颤抖。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不亲眼看到的话谁都不知道。
灯灭之后,满室的品红色灯光正在缓缓消退,而两分钟的通话定时快要到来,按照经验马上房间里那个量态化的布鲁就会迎来分解消融的‘步骤’,全部人都在这一刻暗暗地捏紧了双手。
果然,两分钟一到,双方的联系就此切断,而里面那个量态化布鲁的一只小腿开始分解消融了,他就像完全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加快了伸手去触摸模拟终端电路口的速度和频率。
克莱其顿竟然再次感应到了属于他的‘精神超能’,显然布鲁正在想尽办法让这个量态化的自己完成某项任务。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明白了那家伙的意图,一把撞开卧室的门,他冲着里面大叫一声:“住手!”
然而就是这一刻,量态化布鲁这次用他的手指真实地触碰到了电路口,就这么一下下,他整个人作为能量体‘咻’地一下通过电路口被吸了进去,原本连接着那盏爆掉的小灯的地方,竟然激射出一道手指般粗细的电光蓝光柱,直接穿透了卧室,穿过房屋,冲上了外面的夜空·……
‘瑞赛克’城各处的居民们这会儿不少人的注意力都被‘极塔’给吸引了过去,纷纷通过各种渠道在打听消息。目前已知得是那座塔的形状依然在变化中,从原本笔直冲天的形状变成了下宽上窄形,且周身多出了不少突出来的分叉。不光如此,它释放出来的光芒也在以自己为中心往周围扩散覆盖,最开始光晕直径有十几米,两个小时后,已经变成了十几公里,且依然在不断地往周围扩大中。
之前那九位长老早在一个多小时前就赶到了‘极塔’这边,和各自的研究团队碰面,又与另外三位隶属于西六区的老大们汇合,十二个人简单地制定了一系列稳定局势,杜绝血腥事件爆发的方案。这会儿他们把各自手上的力量全部调动了起来,严密监控着那些早在他们这里挂上名号的亡命徒们的动向。
因为预防得比较及时,目前为止,各区虽有局部地方出现了些小小的异动,总体来说还在可控范围内。
正在各方都屏住呼吸,静待着事态进一步地变化的时候,‘瑞赛克’的永夜之中,除了‘极塔’发出的夺目刺眼的蓝光外,另外一道光柱骤然出现,直冲天际。
这道突兀的光柱出现后很快就引起了本地民众的注意,因为这两道光的颜色极为相像,全都是外围电光蓝,中间部分呈白炽状态,乍一看就像同源一般。
“怎么又出现了一道光?”利伯顿这边接到消息后,调出了现场传回的画面。他眉头深锁,指着画面问:“这是在哪儿?”
旁边的洪岩收到了相同的情报,在他观看的时候,他身后跟着的罗欧惊讶失声:“这,怎么好像是在酒店别墅区?”昨天到今天他在那块区域守了一整夜,对周围的环境已经有些眼熟了。
“查查具体的地址。”随着一声令下,详细的实景地图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怎么会是那里?”又是罗欧,这家伙比刚刚的反应更大,“这个发光的地方,是陆一久老板他们进来后租住的房子!”
……丁进的飞行器眼下已经快到北极圈范围内了,远远地看去已经可以看到下方陆续出现的一些‘中继站’的模糊影子。这个速度已经是开足了马力,但对丁进来说依然感觉太慢,他早已经迫不及待。
“老板!信号消失了。”只听着透明手术室内传来了技师们略显慌乱的声音,“这家伙放出的量子波信号刚刚全都不见了。”
借来的专用仪器一路上都在进行着量子波的实时监控,就在刚刚,它们瞬间从监视屏上集体消失,没有丁点儿的痕迹残留。
“什么情况?”失去了追踪信号这让丁进大为光火。他好不容易有了点儿重大线索,就这么断了可怎么能行?这家伙迅速看向了维修台上一直躺着的布鲁的躯壳,“快,对他的芯片进行强行重启。”
根据目前已经了解到的部分证据来看,只要这家伙的意识芯片不毁,他就还活着,他活着那他那一部分变成了量子形态的意识就必须回到自己的身体旁边。通过强行重启让唤醒他的芯片,丢失了信号的量子波就会重新回来,到时候便能再度被仪器给捕捉。
技师们有所犹豫:“可是它的芯片已经经不起这样反复的损伤了。如果芯片彻底废弃,他就完全死亡,那样我们今后再度找到他的机会就更加渺茫。”
这对丁进来说是个糟糕的回复,之前他就说过这家伙无论是躯壳还是芯片都经不起折腾了,今天一天之内他们折腾了他好几次,技师们的担忧绝不只是嘴上说说。
面对此等情况,丁进深思熟虑片刻,放弃了现在就重启布鲁芯片的策略:“等进了‘瑞赛克’再说。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去那里面了,因为他的朋友们在那里。”
想到这里,丁进给‘紫花苑本部’去了通电话:“我需要快捷通道能够尽快进到‘瑞赛克’,另外,让在里面的人务必马上找到陆一久一行,必要的时候先控制住他们,等我过去。”
布鲁那家伙信号丢失了不要紧,只要能够掌握住陆一久他们,就能以他们做饵,引这家伙再度‘显现’。
……
那栋古怪的屋子内部,陆一久一行此刻全都冲了进来,围绕着那道突然升空的电光蓝光柱站立着,默默地回味着刚刚发生的所有经过。
好一会儿过去后,大吉率先舔了下嘴唇,嗓子变得干涩无力:“阿顿先生……这是什么光?”
克莱其顿伸手去碰触了一下,用这具机械身体装配的分析仪简单地做了个光谱量能方面的分析,回道:“这应该是量子桥接信号。”
“那是什么?”大吉好奇探究。
“简单地说,就是和处于量子维度空间内的物体进行‘连通’的一种方法。”克莱其顿简单地解释道,“要进行这种桥接,其中一方必须属于量子形态。”
“是布鲁在和谁联系吗?”大吉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是布鲁在和布鲁联系。”克莱其顿幽幽地叹了口气,道。
其他人一致摆出了惊讶脸:这又是什么意思?
克莱其顿拿出了本地上网机,调出这会儿在‘瑞赛克城’内网中最热门的讨论内容,那正是不久前发生了形变,且开始持续不断往外释放光芒的‘极塔’,他把这些信息放大了之后推给其他人看。
“妈呀,那座塔怎么就这会儿功夫竟然变成一颗长满枝丫的树了?”陆一久惊奇地感叹。
“这……”大吉和娇娇之前一直在这栋房子里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极塔’近距离的模样,很快他们就发现了特别的地方了。
“他们俩发出的光的颜色好像一样啊。”娇娇是外行人,因此说话更直接,她看到了什么感觉出了什么就说什么。她说的也正是其他人心里的想法。
是真的一样,不光是颜色,还有那种感觉也是一样的。
“当然一样了,本来就是同源量子形态,就是通过‘极塔’和这套不知道被存放在这里多久的模拟终端设备,才让外面的布鲁联系上了这里的布鲁。”克莱其顿说这句话时,脸上带着一种解除疑惑后的轻松笑意。他之前也曾经陷入思维固化中没能想明白,直到刚刚,看到这个房间内同样出现出了相同的‘量子桥接’效应后,才真正捋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
除了大吉之外,其他人都是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大吉也不能完全听明白:“阿顿先生。外面的布鲁联系这里的布鲁……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一开始接到布鲁的终端信号是从这里发出去的,由此我们才会根据线索一路跑来这里。可找到这里后我们才发现原来是一台模拟终端借用了技术和骗术伪装成了布鲁的信号,害我们上了当。我们昨天判断,这个模拟终端应该是布鲁本人设置在这里的,连理由我们都替他想好了:是为了装做他还好好地存活着的样子,让你们大家放心,不要挂念他,也不要冒险去寻找他……对不对?”克莱其顿开始从头到尾帮他们梳理这一一路上的线索。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没有错。
“为什么他要做这么费力的事?我们推断的是他应该是身陷险境,无法自由行动,他自己真正的终端要么无法使用,要么是不敢使用。”
“肯定是抓了他的人不敢使用,因为一旦用了就会留下线索痕迹,我们早晚会发现。”
“我倾向于前者,是他的终端无法使用。”克莱其顿的口气听起来不怎么地理想,“抓了他的人一定是准备拿他有用处的,试问怎么可能不敢利用他来搞事情?只有一种情况,他真正的终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那就是,他受了伤。”
由于终端一般都和意识芯片关联在一起,很有可能是意识芯片受了严重的伤,导致通过绑定技术连起来的终端彻底没有信号。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布鲁那小子才会想到通过别的方法向自己的朋友们‘保平安’。
后面这段话,克莱其顿没有说出口来,但现场的人包括陆一久都十分清楚。如果阿顿说的是真的的话,那布鲁受的必然是十分严重的伤,最有可能伤及了芯片。
娇娇尽管想要出声反驳,却也清楚自己就算是嘴上再怎么地否认,也否认不了。她这两三天一次次地伤心流泪,体内机油差不多都通过眼泪的方式排干了。这次她没有再哭泣,她已经明白哭泣并不能实质性地解决问题。
克莱其顿满意地瞟了一眼没有再随意发泄情绪的娇娇,继续往下说,“另外,昨晚我稍微调查了一下这栋房子的产权登记人,发现了一些线索。这栋房子,包括这整条街都登记在一个出厂编号KE9000的机械人的名下。不知道你们对这个编号熟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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