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奕没想到姜葡萄会突然把书包抡过来，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抵挡，只觉得手臂被砸得又麻又疼。

“姜葡萄，你有病啊！”封奕大喊一声，脸上浮现出愤怒。

姜葡萄跑上去，捡起书包，又抡了过去，这次书包砸在了封奕的小腿上，他跳了几下，气红了脸，高举拳头就要砸姜葡萄的脸。

两个人距离不远，姜葡萄闪躲不及，抬手挡着脸，等着疼痛落下。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砸在他身上，姜葡萄睁开眼睛，见封煜站在封奕身后，一手紧紧握着封奕的手腕，一双绿眸却是看着他的。

封奕似乎很痛，脸色扭曲，比被姜葡萄用书包砸时叫得还要大声。

“封煜！放开我！放开我——”

封煜充耳不闻，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姜葡萄，攥着封奕手腕的指尖动了动，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封奕的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姜葡萄微微瞪大眼睛，看着封奕那只软趴趴垂下去的手，不知是脱臼了还是断掉了。

封煜掐完一只手，在封奕要逃跑时，又扯住了封奕的领口，用力把他甩了回来。

封奕脖颈被领口卡了一下，低头呛咳，涕泪横流，十分狼狈。

他咳嗽完，还不忘叫嚣：

“封煜！你敢这么对我！我会对爸说的！爸不会放过你的！没有封家，你什么都不是！你是魔鬼！魔鬼……”

封煜仍旧在看姜葡萄，他看着姜葡萄晒得有点泛红的脸颊，不放过上面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不管封奕的叫嚣，封煜轻松制住他，又掐住了封奕的另一只手腕。

“咔嚓。”

封奕的另一只手也软绵绵地垂了下去，封煜松手，封奕痛苦地躺在了地上，翻滚两下，衣服上沾满尘土，半点没有之前的嚣张模样。

“封奕，回去把今天的事跟封成海说清楚，让封成海教教你怎么认清自己的位置。”

封奕内心咒骂，可他两只手腕都被封煜掰脱臼了，疼痛不断侵蚀着他，他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其他，狼狈地跑了。

姜葡萄看了看封奕跑远的背影，一回头，见封煜冲他伸出了手，五指微微张开，说：

“姜葡萄，过来。”

那只手指骨修长，看着像是艺术家的手，可封煜刚刚就是用这只手让封奕惨叫连连。

此时他向姜葡萄伸出了这只手，让他过去。

他身后小别墅的大门敞开着，院子里种着几棵参天大树，大树的阴影一直蔓延到门外，遮挡在封煜头顶。

阳光似乎照不到他的世界，在封煜和姜葡萄中间，一条明显的阴影线，似乎横亘着两个世界。

一明一暗。

姜葡萄垂眸看向封煜的手，上前两步，脚尖踩过明暗交错的阴影线，缓缓将手伸向封煜的掌心。

封煜面无表情，双眸中的绿渐渐加深。

就在两个人的手即将碰触到时，姜葡萄突然把手收了回来，转身就走。

封煜瞳孔骤缩，摊开的掌心孤零零地悬在空中，眸光里的阴翳一闪而逝。

果然……还是怕了吗？

封煜看着姜葡萄的背影，以为他会落荒而逃，从此离开他的世界。

姜葡萄转身，直奔自己放在路边的东西，弯腰拿起一杯奶茶，摸了摸杯壁，嘟囔着：

“都怪封奕，好烦，耽误这么久，奶茶都不冰了！”

姜葡萄拆开吸管，扎进奶茶杯里，转身又走向封煜。

封煜正在下落的手臂一顿，看着姜葡萄再次向他走来。

姜葡萄的身影映在他的眼眸中，在碧绿的深海里掀起一片波澜。

完全不知道封煜内心经历了什么大起大落的姜葡萄，一手拿着多肉葡萄，一手搭上封煜的手，牵手不算完，还要腻歪地撞进封煜怀里，举高手里的奶茶杯，将吸管递到封煜唇边，期待地看着他。

“封煜，你快喝一口，都不凉了！”

封煜垂眸，看着贴在他怀里仰着头的姜葡萄，眸中看不出情绪，缓缓低头，咬住了吸管，喝了一口。

入口的奶茶微凉、甜腻，带着葡萄特有的味道。

姜葡萄等封煜喝完一口，才小心翼翼地问：

“好喝吗？其实凉着喝最好的，现在都不太凉了……”

姜葡萄说着有些懊恼，又在封奕身上记了一笔。

“很好喝。”封煜突然出声。

姜葡萄终于笑了起来，脸上的担忧消失，笑得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

“我就说吧，多肉葡萄不会让你失望的！快，再喝一口，我排队好久买的呢！”

封煜低头又喝了一大口，口腔满是葡萄的甜香，他看着笑容同样很甜的姜葡萄，说道：

“嗯，的确没有让我失望。”

他一语双关，姜葡萄却没听出来，他转身把书包捡起来背上，又把其他的东西拎起来，走向封煜。

封煜自然接过他拎着的袋子，领着他走进小别墅的院子。

大树的阴影笼罩在两个人头顶，姜葡萄被太阳晒了一路，忍不住舒服地呼出口气：

“好舒服啊……封煜，这里好适合喝下午茶啊。”

封煜看了眼头顶的树荫，没有说话。

他打开门，不等他动，姜葡萄自己先踢掉鞋子，拿出拖鞋放在地上，踩着拖鞋踢踏着往里跑。

明明他才第二次来封煜家，却已经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封煜看着姜葡萄往里跑的背影，居然不觉得讨厌。

姜葡萄头顶细软微卷的头发随着跑动一翘一翘的，有点可爱。

他一路跑进封煜家厨房，把葡萄和草莓倒出来，打开水龙头开始洗，一边洗一边高声问：

“封煜，盐在哪里？碗呢？”

封煜走到姜葡萄身后，默默看了一会儿才抬手，从姜葡萄头顶的柜子里找出东西递给他。

姜葡萄接过，撒了把盐仔细清洗水果，还不忘跟他聊天。

“水果是我家里阿姨买的，她挑水果是一绝，我跟你讲，今天的葡萄和草莓绝对很甜。”

封煜一手撑着料理台，低头看着身边仔细清洗水果的姜葡萄，又去看他细白的手指在水里拨弄，捏着葡萄粒搓洗。

明明水果还没有吃进口中，封煜却觉得口中已经泛起了丝丝的甜。

也许是刚才喝的多肉葡萄留下的味道，封煜想。

姜葡萄正在他家的厨房为他洗水果，明明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却在封煜心中留下了重重的一笔。

将他的生活撞开一个豁口的姜葡萄，正不断将那个豁口撕开，让外面的阳光透进来。

“姜葡萄。”封煜突然叫了姜葡萄的名字。

姜葡萄没回头，继续洗着葡萄。

“嗯？”

他在水里面找了找，挑选出一颗又好看、肉又多的葡萄，递到封煜唇边。

“尝尝？这种葡萄很甜，肉还多，就是有籽，还要吐皮，有点麻烦。”

封煜没看递到唇边的葡萄，他目光还落在姜葡萄身上，缓缓启唇，咬在那颗葡萄上，牙齿似乎碰到了姜葡萄的指尖。

姜葡萄立刻收回手，又伸进水里去搓洗葡萄，指尖上若有似乎的触感让他心慌。

封煜似乎咬到了他，姜葡萄看着自己浸在水里的指尖，又有些不确定。

姜葡萄的心里像是钻出一棵小草，摇摇摆摆的彰显存在感，带来丝丝缕缕的痒，不停骚扰着他的心，让他难以忽视。

他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这种痒，抬头看向封煜，正好看到封煜盯着他，喉结微动，将葡萄肉咽下的模样。

姜葡萄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垃圾桶，问道：

“籽呢？皮呢？”

封煜唇角微勾，说道：

“吃了。”

明明封煜说的是吃掉了葡萄，可姜葡萄却觉得心口的痒又钻了出来，顺着四肢百骸游走，让他指尖都麻了。

“怎、怎么吃籽和皮呀，皮多酸呀……”

姜葡萄避开封煜的视线，把葡萄从水里捞出来，放进碗里，又开始洗草莓。

封煜回想了一下，那颗葡萄是不是酸的、是不是有籽，他都不太在意，他只记得面前的姜葡萄，红着耳朵，眼神闪躲，细白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拨弄着绛紫色的葡萄，将水面搅起一阵阵波纹。

吃葡萄就是要连皮带籽一点不剩才行。

葡萄和草莓洗好，封煜主动端起碗走向客厅。

客厅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封煜的书，姜葡萄自觉走过去坐下，准备和封煜一起复习。

封煜端着碗站在一旁，突然不想在这里看书了。

他本来不想让姜葡萄踏足他的书房，比起这栋别墅，书房和卧室显然是封煜更加私人的领地，那里是他的绝对个人领域，他本不想让姜葡萄进去。

可此时……看着乖乖坐在一旁的姜葡萄，封煜改主意了。

“拿着东西，跟我上来。”封煜说。

他领着姜葡萄上楼，一路走进最里面，推开了一扇门。

这是封煜的书房。

姜葡萄踏进书房，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四处打量。

显然，他也知道，走进封煜的书房和走进这栋小别墅，完全是两回事。

一直安静摆在那里的潘多拉盒子，自己打开了一条缝隙，诱惑着姜葡萄去探索。

封煜的书房很大，一面墙是直通房顶的书架，另一面墙摆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玩应，好像是一些科技产品，姜葡萄都不认识。

书房正中央是一张又大又宽敞的实木书桌，暗沉近乎黑色的红，与整间书房深沉的色调很搭。

在书桌后面，只有一把椅子。

封煜把水果放在书桌上，让姜葡萄等等。

他出门前，回头看了眼姜葡萄。

姜葡萄正走到书架前，仰头看里面的书。

封煜收回视线，离开了书房。

巨大的书架里塞满了书，种类很多，但一眼看去，名字都有点可怕。

“《尸体变化图鉴》、《天生变态狂》、《疯狂成瘾者》、《犯罪心理学》……”姜葡萄从书架的这边走到那边，嘴里念叨着书名，封煜推着椅子进来也没发现。

封煜把椅子推到书桌对面，站在姜葡萄身后。

书架玻璃的反光里映出封煜的身影，姜葡萄才意识到封煜回来了，立刻转身，指着其中一本书，询问：

“封煜，我能看看里面的书吗？”

封煜看着玻璃中姜葡萄的身影，后退一步，让开书架开门的位置。

“随意。”

他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撑着脸颊看姜葡萄，他姿势看似懒散，实则肌肉紧绷，似乎随时准备站起来抓住什么。

姜葡萄打开书架的门，抽出一本书，慢慢翻开，就像翻开了封煜的世界。

这个世界暗无天日，只余黑暗，黑暗深处藏着不知面目的怪物，不愿被人窥伺。

可此时这个世界走进来了一个人，还是怪物主动将他放进来的。

怪物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人，一边不想让他知道更多，怕他逃跑，一边自虐般的想看他的反应。

会害怕吗？

还是选择远离他？

封煜指尖轻轻点在桌子上，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姜葡萄抽出来的书是《尸体变化图鉴》，他拿这本书纯粹因为好奇。

不过很快他就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了代价，翻开书，腐烂、生虫的尸体立刻冲击着他的眼睛，姜葡萄僵硬在原地，过了几秒才合上书，重新塞回书架里。

他关上书架的门，心里暗道绝不再看里面的任何一本书，随后转身，看向封煜，神情有点委屈。

“封煜，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

封煜指尖微顿，问：

“提醒什么？”

他就是要看姜葡萄的反应。

姜葡萄看了眼封煜坐着的椅子，似乎没有能够挤下他的位置，他只能走到封煜对面坐下，身体趴伏在桌子上，伸长手去够封煜的衣袖，扯了扯，说：

“提醒我里面的图片很那个呀！”

姜葡萄想说恶心，又觉得这么说是对死者的不尊重，最后只能含糊其辞。

封煜轻轻扯开姜葡萄的手，说：

“是你自己要看的。”

他盯着姜葡萄的脸，姜葡萄的确因为那本书吓了一跳，但却仍旧未表现出害怕抑或是厌恶，甚至还在看过那本书后，想找机会和封煜贴贴。

姜葡萄像是完全不在意封煜看这种书，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觉得封煜可怕。

封煜故意起身，走到书架旁，将这本书拿出来，坐在姜葡萄对面，慢慢翻看起来。

姜葡萄本来趴在桌子上往封煜那边凑，见此立刻坐好，翻开课本，问道：

“封煜，我们今天复习哪里呀？”

封煜看着书上腐烂的尸体，尸体上爬满蛆虫、面目腐烂模糊，隐约能从大张的嘴看出他死前狰狞的表情。

这些东西对封煜来说一点冲击力都没有，他的遭遇比书本上的东西可怕多了。

他平淡地翻到下一页，告诉了姜葡萄这次复习的范围。

“你先温书，不会的问我，之后我会给你出题。”封煜道。

姜葡萄点点头，乖乖翻开封煜说的范围，开始温书。

他并没有询问封煜为什么要看这种书，也没问封煜的书架里为什么都是这类书，在他看来，这和封煜参加创意APP小组一样，不过是封煜的兴趣罢了，没什么可奇怪的，他甚至觉得封煜看这些书好厉害，就是他不好意思跟封煜说。

封煜手里这本《尸体变化图鉴》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此时翻着书只觉得无聊，目光微抬，落到姜葡萄身上。

姜葡萄当真一点都不怕他，他正因为姜葡萄的反应一次又一次地惊讶。

他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像是某种微妙的满足，又隐约有点荒诞的兴奋。

他想让姜葡萄看到更多……更多关于他的秘密。

如果姜葡萄害怕了……

封煜的目光看向姜葡萄身后的书房门，眸光渐深，里面的疯狂从眼底翻腾出来，又立刻被压了下去。

姜葡萄正在认真温书，偶尔也会走神，想一想他至今没完成的任务该怎么做。

他实在不知道除了能在封煜睡着时做任务，还能怎么完成这个任务。

封煜第一次带姜葡萄复习，划定的范围并不多，姜葡萄在午饭前看完，中间有问题，封煜也都很好地给他解答了。

午饭姜葡萄带了，他一把合上书，站起来去扯封煜的袖子。

“我们去吃饭吧！我让吴姨做了好多锅包肉！”

封煜任由姜葡萄扯着他，跟着姜葡萄往外走，却说起了下午的复习。

“下午两点，我出一些题给你做，限时一个半小时，做不完看程度定惩罚。”

封煜说着，垂眸打量姜葡萄。

他像是小心谨慎的猎人，一点点试探着猎物的警戒线。

姜葡萄顿住，回头看封煜，一脸不可思议：

“还有惩罚？”

封煜低头，靠近姜葡萄，绿眸与黑眸的距离近在咫尺之间。

“不愿意吗？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

“我愿意！”姜葡萄打断封煜的话，双手一起去抓封煜的袖子。

他总觉得他要是说不愿意，封煜可能就不带他复习了，他好不容易多了一个能和封煜相处的机会，可不能轻易放弃，再说了，他画爱心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你不问问是什么惩罚吗？”封煜说。

姜葡萄仰头看他，黑眸里全是信任，嘴上还不忘逞能。

“我一定能写完，才不会受到惩罚。”

“是么。”封煜不咸不淡的应着。

姜葡萄却又笑着凑上来，抱住封煜的手臂，他贴贴上瘾，像得了皮肤饥渴症，一有机会就和封煜贴贴，抬头用下巴抵着封煜的肩膀，讨好地说：

“封老师才不会惩罚听话的好学生呢，对不对？”

老师的称呼让封煜的神情有些微妙，他指尖顶着姜葡萄的额头将他轻轻推开，说：

“既然是老师，你就要听话。”

姜葡萄被推开，又紧紧跟上去，嘟嘟囔囔的小声抱怨：

“喂！封老师！我还不够听话嘛！没有比我更听话的学生了好嘛！”

两个人一路玩闹，去一楼吃饭。

午饭过后，姜葡萄打了几个小哈欠，开始犯困。

封煜让他去客房午睡，姜葡萄不愿意，他坐到封煜旁边，想了想干脆蜷缩在沙发上，脑袋贴着封煜的腿，泛着困意的双眸看向封煜。

“不要，我想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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