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早晨,天有些阴郁。
淡灰色的云压得很低,仿佛伸手可触,也不知几时就会下一场雨。优娜去兄长烛台切光忠处小坐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回来时,恰好看见膝丸在等她。
他靠着走廊的立柱,伸手拨弄着一截枝头的翠叶。沾着晨露的叶脉,颜色很淡,映入他薄绿的发丝间愈显柔和。
“膝丸阁下…”
她打了一声招呼,又想起髭切对自己的警告,便只站在了数步远的地方,没有在近前。——虽说她和膝丸相处的不错,但是髭切特地警告了她,“不要戏弄膝丸”,那她也只能远离膝丸了。
更何况,昨晚髭切留宿在她这里,还多提了不止一遍此事。枕边的人梦呓似地告诉她“不要戏弄我的弟弟”,她想装听不见也难。
顺带一提,髭切为了所谓的“提醒她不要入戏太深”,才会留宿在她这里。她没客气,直接照单全收了,顺便给髭切打了个80分。
这位源氏重宝的兄长虽说平日里有些不好琢磨,但在夜晚却是个格外温柔的人。哪怕口中说着怪责之言,指责她对任务中遇到的人太过用心,旁人也无法对他生出不快来。
那位髭切阁下的手与眼神,都是缓而柔和的,如海波一样漫卷着。
“站那么远干什么……”膝丸却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几步走了上来,握住了她的手,很坦率地说,“原野上的花开了。看起来像是桔梗之类的…要去看看吗?”
从任务回来后,膝丸已经找了她好几次了,勤快的就像是刚确定关系的初恋男高中生,迫不及待地在每个周末约隔壁班的女友一起出门游玩。
不过,这个“女友”有些不太给面子。
优娜摇了摇头,说:“抱歉,我想休息一阵。”
“这样吗……?”膝丸摸了摸头,没办法,叹了口气,“那就只能下次了。要好好休息啊。”
优娜点头。
膝丸耸了耸肩。
他原本还有些有趣的事想和日光分享,不过既然她要休息的话,那就下次再说吧。
有趣的事情是指——昨天兄长一夜未归,他早上起来去掀兄长髭切的被子,才发现布团里只是塞了两个枕头拱作人形,而本尊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好不容易才把兄长找回来,才得知兄长半夜出门散心后迷路了。
……半夜出门散心后迷路了!
这可真像是兄长会做的事情。
膝丸和优娜挥了挥手,背身离开了。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暗纠结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从任务回来后,日光对他的态度就冷淡多了,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对着自己温柔地笑过了。自己去找日光游玩,日光也总是拒绝。
想起她当初对着自己那副羞涩不堪、脸红垂头的样子,膝丸不由暗暗握拳。
……可恶!这是怎么了嘛!他是哪里做的不对
惹了日光生气吗?
一般遇上这种头疼的问题,膝丸第一个想到的求助对象就是自己的兄长。于是膝丸四处转了转,找到了坐在苗圃边观察新苗抽轫的髭切。
“兄长,我遇上了很困惑的事情。”膝丸在髭切身旁坐下来,满面严肃。
“嗯?”髭切的表情一派悠然,“怎么了?”
“你还记得吧?我和日光的事情。”膝丸环顾四周,虽说无人在旁,却还是压低了声音,“日光应该是喜欢我的,不会有假。但是,这两天我好像惹她生气了,她都不怎么理我。”
“哦?这样吗?”髭切的眉眼一弯,说了句莫名的话,“真是个好孩子。”
“兄长,你在说什么呢!”膝丸锤了一下膝盖,“不要在这种时候夸我是‘好孩子’!太奇怪了!…我肯定是惹她生气了,但我实在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啊…”髭切笑的很纯良,“何必深究自己做错了什么呢?顺其自然不就好了。”
“不行!兄长,你没有恋爱过,不懂得其中的道理。”膝丸振振有词地说,“有错就要改,我肯定是惹到她了…是不是我平时不够温柔?不懂浪漫?”
髭切摇了摇头,语气轻松地提醒:“足丸,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件事……”
“是膝丸!”
“膝丸。”髭切纠正了,说,“你难道没有考虑过吗?日光其实根本就不喜欢你。她喜欢的其实另有别人呢?”
膝丸的面色一僵。
“那…怎么可能啊……”膝丸喃喃自语。
“仔细一想,日光对着你露出所谓‘羞涩与爱慕’的表情之时,也并非只有你一个人在场啊。”髭切笑的很纯善,“哎呀,也许…她只是对你身旁的某个人很感兴趣罢了。”
膝丸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在那间房间里的人那么少,除了他和兄长之外,就只剩下那个斋藤家的胖武士小仓井实了。
“这怎么可能呢!”膝丸信誓旦旦地说,“日光绝对不会喜欢那个叫小仓井实的武士的!”
“……嗯?”髭切眨了眨眼。
原来弟弟不把他当成人吗?直接被踢出竞争对手的位置了吗?
他身侧的膝丸已经开始按照原来的思路思考了。“一定是我在不知不觉间惹到了日光……”膝丸摩挲着下巴,开始一一排查自己的行为,“是我说了那句过分的‘你长得太着急了’,让她不高兴了吗?一定是这样……”
髭切悠悠叹了口气。
“我的弟弟可真是叫人操心啊……”
///
“日光,主公传唤你。”
近侍数珠丸恒次来时,优娜刚晒好自己的衣服,抱着一个空木桶往回走。听闻主公传唤,她连忙回房间收拾了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冲去了主公的居所。
檀香淡淡,僧人的居所一如她前次来时一般幽静。黯淡的光自窗隙间落入,将木格地板筛出道道光痕。
“日光长光前来觐见。”她将身后的障子纸门合
上,跪在了下首。相隔十数步的生丝几帐之后,坐着的便是这座本丸的主人,那位披着墨色莲服的僧侣。
“上前来吧。”僧人的声音落下了,沉而平缓。
得到主人的允许,她起身近了前,始终保持着恭敬之姿。
“前一次的任务,你完成的很好。”僧人放下了手中的佛珠,向她询问道,“你可有什么奖赏想要的吗?日光长光。”
优娜愣了愣,目光落到了一旁的书柜上。本本经卷以丝线捆束,安置于高阁中,那正是她本次任务的目标物品。
只要她开口,主公一定愿意赠与。可这一回,她却不想这么做。
“主公…还记得我最初来到本丸之时的事吗?”她小声地询问。
“嗯。”僧人的声音很淡。
“那时,主公将随身的数珠送给了我,还摸了摸我的头发。”她的语气有些忐忑,“这次…能否……也请主公,像那时一样……”
“我明白了。”僧人扬起了头,对她说,“到我的身旁来吧。”
她怔了怔,心底涌起一缕仿佛被融化似的暖意。旋即,她起了身,又上前几步,跪坐在了主公的身侧。这样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她能闻到僧人身上淡淡的幽钵罗香。
一阵珠玉的脆响,僧人伸出了手,落在她的发心;旋即,那只父亲似的宽大手掌就向着脑后滑去。
“日光,你已经成长的很出色了。”僧人摸着她的头,声音沉缓,“这次将你唤来,我有两件事想请你做。”
“请下令吧。”她说,“无有不从。”
“其一…我想让你成为编队的队长。”僧人说。
“诶?”她眨了眨眼,有些意外,“队、队长……?我吗?!”
“正是。”僧人慢慢地收回了手,低头注视着她,目光巍巍,如月光照澈下的海面。
优娜有些为难。
所谓的队长,那就是领导队伍作战的人,除了普通的战斗之外,还要规划行军、制定作战计划,要承担更多的工作与责任。
每次出阵前,一期一振都会仔细地研究任务地点的地形还有时之政府的情报,再分配每组搭档的工作……
换成经验不多的她,可行吗?
“主公,这是否有些太草率了?”她不由小声地这么说,“我不认为目前的我可以承担这样的要责……”
“那么,你试试看吧。”僧人说着,语气没有回旋的意思,“倘使不可,那便再议。”
优娜沉默了。
这是主公对她的信任,就算她真的不行,那也必须硬着头皮上了。
“是。”于是,她低下身,这么回答,“如您的命令。”
僧人缓缓地点了下头。
片刻后,他用手指拨弄着佛珠上的四天玉,低声说:“第二件事…是我的私心。”
“‘私心’……?”优娜半抬起了头,目光向前窥伺而去。僧人正低头望着手指间的四天玉,目光静然,“请问这是何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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