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天保年间,吉原的游廓历经一场大火后,生机勃勃地重建了起来。一家家游屋如雨后春笋,令浅草附近的夜色重添了几分脂粉香味。
时为上弦之六的童磨,一直都很喜欢往吉原跑。他喜欢年轻美丽的女子,而吉原最不缺这些。
老去的、丑陋的女人都会被筛去,在阴暗的角落之中垂垂死去,唯有年轻鲜亮的面孔,才能撑起吉原的夜色。男人来到此处,只见到娇笑与美艳的面孔;至于那些死去之人,是从来没有人会关心的。
入夜后的吉原最为热闹不过,童磨优哉游哉地在路上晃着,寻找着今夜的猎物。金色的折扇在掌中慢悠悠开合着,莲花瓣倏忽绽开又合拢。
“要留下来玩吗?”
“今晚有特别的宴会哦……”
游屋招揽的声音从耳边掠过,童磨百无聊赖地看着张见世栏后争着揽客的女子们,颇为索然无味。不知为何,所有的吉原女子都要在脸上糊厚厚的白色脂粉,这让她们看起来都是一个模样的,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一旁的小巷中传出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道小小的人影,横冲直撞地向着童磨跑了过来,后头则追着几个卷着裤摆、手持长棍的男子:“快抓住那臭丫头!别让她跑了!”
童磨完全可以躲开,但在好奇之下,只是安然站在原地,等着那横冲直撞的人撞上了自己的身体。
咚——
少女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然后踉跄着跌坐在地,挣扎着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好疼……”
童磨低头瞄了一眼,那皱着眉的少女也恰好抬眼看着他。她有一张相当漂亮的面孔,也许是因为没有涂抹白色的脂粉,这才没有淹没在吉原千篇一律的妆容里,依旧清灵得像是夜色中的明星。眼眸是蓝色的,如一片将要亮起来的天空。
少女看到童磨时,也愣了一下。大概是觉得童磨的面孔很温柔,穿的和服料子又好,像是个有钱人家出来的少爷,便陡然抓住了童磨的衣袖,恳求道:“能不能救救我?我是…我是被人贩子卖到这里来的!我家很有钱,只要您能带我出去,我家一定会给您丰厚的报酬……”--
被少女这样忽然地求助,童磨有些意外,心底还暗暗觉得很好玩。
说实话,他见多了女子在死前的求饶与哀嚎,还从未见过女子向他求助的模样呢。这家伙把他当成什么善良心肠的好人了吗?……不,自己确实是个善良的家伙没错啊。童磨如是想。
“想要我救你吗?”童磨歪头问她。
大概是他的眼睛太过奇特了——有着彩虹一般色泽的,少见的多色的眼眸,足以叫所有人都在看见的时候便痴痴凝视着——少女也不由有些怔愣。
“别被这臭丫头给骗了!”手持长棍追上来的男人们气喘吁吁地,指着少女解释道,“她根本不是什么富家出身的小姐,也没有钱,不过是个从小就生长在这里的骗子罢了。
要不是她骗了我们家少爷……”
说到这里,打手硬生生止住了声音。自家少爷被这少女骗光了浑身钱财,回家还和家里闹着要娶她,说她是流落至此的无辜富家千金,把少爷的母亲气的不轻。
这么丢人的事,自己怎么好意思说出来!
童磨眨了眨眼,用金色的折扇挑起了少女的下巴。少女的长睫一扬,目光如水似地望过来,有哀求之意。她看起来是个很干净纯澈的人,与这脂粉烟花的地方全然不符,更像是堕入尘埃的珍珠。这样洁白的肤色,还有看着人的气质神态……也确实更像一位大家小姐。
“既然你都这样求我了,那我当然不能见死不救啦。”童磨笑嘻嘻地说着,朝少女伸出了手,眼底有很恶劣的笑意,“你决定了吗?要跟我走吗?”
少女露出了惊喜的神色,点了点头:“谢谢您……!”
打手们露出吃惊的神色,恼怒地咒骂起来:“喂!别被这家伙骗了!她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童磨却只是瞥了他们一眼,抱怨似地说:“你们好烦啊!”
罢了,便牵起少女的手,旁若无人地离去了。少女慎重地回头看一眼,也很快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你叫什么名字呢?”童磨很好脾气地问她。
“……优。”她小声地回答,语气似乎有些羞赧,目光偷偷地瞟着童磨的方向。
“年纪好像还不大呢……”
“十五岁。”她说着,耳根有隐隐的红色。
十五岁啊……不大也不小的年纪。如果放在吉原外头的话,再过两年就该嫁人生子了吧?童磨想着,笑嘻嘻地问:“你家在哪里呢?我送你回去见见家人吧。”
送她回家看一眼家人,然后就让她前往极乐之地。呀呀呀——这可是多少人都求不得的殊荣呢。
少女犹豫了,踌躇许久,都没说出家在哪里。童磨见她如此犹豫,挑眉凑了上来,揶揄着问:“你不会当真在骗我吧?其实你根本没有富裕的父母,只是生长在吉原的小丫头罢了?”
优摇了摇头,露出难堪的神色,像是未经人事的少女遇见了初恋的男子。她语气轻飘飘地说:“我…先不想回家了。我想跟着您。”
“诶?”童磨愣了下,这是他没想到的。
“您救了我……”她的面颊泛起了淡淡的绯色,眼底有很真诚的敬仰之意,“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得的。能不能让我跟随着您呢?这是我的报答。”
童磨的面色有些惊奇。
“这样的事情…我好像还是第一次遇见呢。”他的目光上扬,望着吉原之上的夜色。虽说他遇见过不少哭泣流泪的教徒,但从没哪个教徒会用这种宛如一见钟情一般的目光看着他。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是相当奇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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