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
这青涩的触碰,浅尝即止,很快便结束了,但也够叫人意外了。优娜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刚才,那位冷冽如雪的水柱阁下,做了什么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眉心慢慢地挤出小小的纹路,一点疑惑浮了上去。这样的表情,却令富冈义勇觉得有些难堪。
说实话,富冈义勇没想这么做的。
他确信自己的大脑是理智的,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该做这件事。但是自己的身体却误会了那笑容的含义,自发地动了起来。行动的时候,身体是不听从大脑指挥的。
所以,这个笨拙又短暂的吻,只是个意外。
这是个误会,是他的身体失控了。
“我……”
夜晚的空气很静默,谁也没说话。他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但很快便闭嘴了,只余下彼此看着,她的眼睛里有惊愕。
这种惊愕,让富冈义勇感觉很不适。强烈的自我厌恶涌了上来,将他从头到脚吞没了。他没有解释,只是倏然站起来,避开她的视线,低声说:“我去休息了。”
然后,便大步从她的面前走开了。
“水柱阁下……?”优娜回过神来,却只见得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急匆匆的,竟然有点像在逃走。
///
义勇回到了休息的房间。
四五铺席那么大的房间,地上铺着一床被褥;原本用作仓储的房间里架着三层木板柜,更显得室内狭小而拥挤。但这对于富冈义勇来说,却是恰巧被需要的。将门合上后,他便能缩在这个四隅尽闭的角落里,再也不用和别人说话。
他靠着墙,盘腿坐下来。没有灯,眼前只有黑暗,在安静的世界里,那种自我厌恶的情绪好像减淡了一些。
冷静下来后,他终于能仔细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了——
因为她在对他笑,他的身体便不自觉地动了起来,冒犯了她。在炼狱杏寿郎对她尊重有加的同时,他却没法遏制自己身体的蠢动,无礼地唐突了别人。
为什么……自己会做这种事情?
是因为自己受伤了,所以身体变得异常了吗?还是之前交战恶鬼的血鬼术还对自己有所影响,令他的理智不受控制了吗?亦或者说,是今天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他出现了幻觉?
富冈义勇在黑暗中蹙眉,仔仔细细地回想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排查一下,果然还是血鬼术的可能性最高。恶鬼们所操纵的血鬼术,什么样奇怪的效果都有:分/身、幻觉、精神入侵……都不奇怪。因为血鬼术的缘故,自己不受控制地冒犯了她,那也是有可能的。
不,不是说“有可能”,是“一定是这样”。
……可恶,明明已经如此堤防了,竟然还会中了鬼的花招。
在一片黑暗里,富冈义勇狠狠咬牙,将自己的头埋得更低了。自我厌恶之情似乎找到了一
个宣泄口,他对鬼的憎恶更是无以复加了。
漫长的沉默后,他叹了口气。
虽说一定是因为血鬼术的原因,自己才会如此反常。可说到底还是唐突了她,明天就去和她道歉吧。富冈义勇想。
眼前的景色一闪,他竟然不合时宜地又想起了她的面容来。这一回,是她抱着木桶站在水井边的模样。那天的天气格外晴朗一些,庭院中的紫藤花呈现出冶艳的色泽;她的面容,也是如此。
……啊,这不合时宜的回忆,一定也是血鬼术的恶果吧。
///
“抱歉。昨天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
次日一早,富冈义勇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移门外。他分膝而坐,很恭敬地屈身向她道歉。
正在拍平枕褥的优娜愣愣地回头,说:“啊……这样啊。”
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这座镇子醒的很早,因为铁路繁华的缘故,天还没亮,街上就热闹起来,工人们纷纷朝车站涌去。她被吵醒后,也干脆起身了。手底下的被褥是酒井婆婆提供的,虽有些破旧,但洗晒过后散发着阳光的味道,被子也格外松软一些。
她一边掸着被褥上的褶皱,一边轻松地说:“没事。我没放在心上。因为喝了酒,所以已经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了。”
听她这么说,富冈义勇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心情却更凝着了。
她——竟然全都忘记了吗?
义勇咬了咬牙,低声说:“我想,是因为之前与鬼战斗的缘故,我受到了血鬼术的影响,才会做出那种不合常理的举动。不过血鬼术的影响有限,这之后我就能恢复正常了。”
优娜:……?
等等,你说什么?
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但看到富冈义勇一脸正色的表情,又觉得他说的像真的。思忖片刻后,优娜摆摆手,讪讪笑起来:“呀,原来是这样,是血鬼术啊!血鬼术!我明白了,水柱阁下。”
富冈义勇点了点头:“抱歉。”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优娜将叠好的被褥塞进柜子里,说,“你将伤养好才是最重要的,要不然,我的心底会很过意不去的。”毕竟她当初踹富冈义勇那一脚可是花了不小的力气呢。
义勇垂眸看着面前的地板,没有说话。
优娜见他又开始了一贯的沉默,便站起身来说:“我要去厨房做饭。水柱阁下请坐着休息吧。”
“等等,”义勇也站了起来,“我也去。”
“……嗯?”优娜眨了眨眼,没有阻拦。
厨房很小,也只能容纳两个人刚好站在里面。石砌的灶台与水池,边缘被水流打磨的无比光滑,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塞柴薪的灶膛已被熏得彻底炭黑,连地面都染上一层灰扑扑的颜色,就像这座城镇一样。
“水柱阁下,您是‘水之呼吸’的使用者吧?你…会生火吗?”优娜小声地问。
富冈义勇点头,已经很主动地去找柴了。后院传来
劈柴的“笃笃”响声。没多久,他便抱着一堆柴火回来了。
优娜到他熟稔的架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还以为水柱阁下和天元大人一样,也是只会战斗的人呢。”
除了战斗,泡温泉和鉴赏宝石之外,宇髄天元的生活都是由三个妻子来照料的,自然也没有自己进厨房的时候了。
富冈义勇将柴火放下,低声说:“我在成为猎鬼人之前,也只是个普通的人而已。家里的厨事是姐姐负责的,我经常会去帮忙。”
优娜正卷着袖口将食材送入水中清洗,闻言,她本想问一句“那姐姐现在嫁人了吗”;但仔细一想,还是收声了,只说:“太感谢了。帮了不少忙。”
普通人大多是不愿放弃平静安宁的生活去成为一个猎鬼人的。
猎鬼人终日与鬼搏斗,性命便如朝露一般,随时会消逝。也许,只有什么都不在了的,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人,才会毫无顾忌地孤注一掷,成为一个猎鬼人。
见她没有好奇地多问,蹲在炉火边的义勇有些意外,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为了方便干活,女人将黑发扎了起来,露出了漂亮的脖颈。白皙又莹润的肌肤,再没有了先前见到过的梅花形状的淤痕。
“你的伤好了。”富冈义勇说。
“诶?”优娜微愣,“伤?……什么伤?”
“脖子上的伤。”富冈义勇很正经地说,“先前你的脖颈上,有压迫产生的淤痕。我猜测是敌人扼住了你的脖颈导致的。不过这种淤痕是皮下出血,应该很快就会恢复。看你的样子,也没有产生什么生活的障碍。”
优娜懵好一阵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才想透富冈义勇说的伤是什么。
“啊,那…那个,啊,是伤。”她笑起来,语气有些腼腆,“确实已经好了。哈哈……”
不知为何,她的笑容有些无奈,像是面对一个无知的小孩子。富冈义勇看到她的表情,感到了轻微的困惑。
两个人在厨房一通忙活后,中餐便做好了。食材不多,做的也是最简单的梅子饭和煎鱼。令富冈义勇松了一口气的是,总算没有加了葱的豆沙包了。还好豆沙包在这座镇子上很难买到。
优娜将午餐从厨房端出来时,看到水井边多出了一个人。
那是个大概十三四岁上下的少年,穿着木屐短衣,半长不短的头发在脑后扎起,正蹲在井边费劲又吃力地打水。听见优娜的脚步声,这少年好奇地侧过了头。
“你…是……”然后,他小脸一红,手里打水的线绳一松,水盆呼哧又落回了井里。
“糟了!”少年如梦初醒,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开始费劲地打水了。优娜看他这副傻傻的样子,笑问:“需要帮忙吗?”
“不,不需要!完全不需要!”少年的脸涨红了,却露出轻松的神态来,“我的力气很大的!哦…对了,你就是奶奶说的新来的那个夫人吧?”
“奶奶……?”优娜想了想,“是说酒井婆婆吗?”
“是,是,她是我的奶奶。”少年艰难地将笨重的水盆搬上来,放到自己的脚边;飞溅的水花,将铺着细沙的地面都打湿了,“我叫翔太郎!”
“是吗,原来是翔太郎。”优娜歪头一笑,“请多指教了。”
翔太郎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美人,脸当即涨的通红,说话都结结巴巴不太利索了:“好,好的,请多指教!我虽然才十三岁,但我会做很多事情!需要帮忙的话,请找我。”; 他拧着衣摆,纠纠结结地说完这句话,就看到优娜的身后还有个青年男子——如往常一般神情冷冽的水柱阁下,漠然地看了翔太郎一眼,端着饭碗朝屋子走去。
仅仅是这么一眼,翔太郎就有些吓到了。再看到富冈义勇身上带着刀,这傻兮兮的孩子彻底不大好了,颤手颤脚地往后退,说:“我,我先走了!夫人,下次见!”
“有空可以来玩。”优娜笑眯眯地挥手。
“我会来玩的!”翔太郎说着,有些胆战心惊地望着富冈义勇,然后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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