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辰的一句话, 让宁竹衣瞬时双肩爬满寒意。
什么叫“段小燕已得了下场,接下来便是长公主了”?
所谓的“下场”……又是什么?
想起段家阖家流放,段小燕病死于途中的结局, 宁竹衣微吸了一口寒气。
她僵着身子, 喃喃着问:“慕之公子, 段小燕之死……与你可有干系?”
床上的李慕之淡淡笑着, 神色温和如清风朗月,语气也淡然纯澈:“谁知道呢?不过……就算她死了, 那也是她罪有应得。”
宁竹衣的面色微微发白。
段小燕之色,是她罪有应得?她犯了什么罪?
难道, 就因为段小燕在长公主面前搬弄了她的是非, 李慕之便杀了段小燕, 想以此为她解气吗?
“你不该这么做,”宁竹衣倒退一步, 手扶住了一旁的八宝架, 目光轻颤,“段小燕虽有不是之处,可她罪不至死……这实在是太阴毒了!”
李慕之原本柔和的笑容, 因为这句话而微微凝固了。
“阴毒?”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淡茶色的眼里,似乎隐隐浮着风暴, “只要是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放过。你却说我阴毒?”
宁竹衣咬咬牙,道:“难道不是吗?段小燕虽犯了口舌之过,可她被长公主厌弃和关押,就已算是得了报应了!你何必如此赶尽杀绝?还有段小燕的父母,他们又何罪之有?”
李慕之的面色越来越沉, 仿佛盘旋着乌云。
“宁大小姐,”他的声音充满惑意,“你为何对我如此抵触?我做这一切,原本都是为了你。”
宁竹衣目光一闪,声音硬气许多:“我不需要你做这些多余的事。”
李慕之微微一愣,面色愈发诡谲。下一刻,他竟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三两步就走到宁竹衣面前,拽住了她的手腕。
“那日你的丫鬟被长公主带走,我将她送回来时,你对丫鬟关切万分。”李慕之盯着她,语气十分古怪,“一个仆从,尚且能得你如此青眼。可我李慕之,为何入不了你的眼?难道——在你的眼里,我还不如一个仆从吗?!”
话到后来,力度刻骨。他的淡琥珀色的眼睛,仿佛也写着不甘的苦痛。
他的额上还绑着绷带,这一番动静,叫他的额上又隐隐渗出血色。宁竹衣怕他牵扯他伤势,不敢胡乱动弹,只是板起了脸,严肃道:“慕之公子,我与人相处,不看身份高低,只看对方是君子还是小人。”
李慕之的眉头一挤:“我在你的心中,只是个‘小人’?”
他握着宁竹衣的手腕,掐得极紧,叫宁竹衣感到了丝丝疼痛。
宁竹衣撇开头,用力地将手抽了出来,疏远地说:“慕之公子的种种作为,实在不像是君子之行。”
李慕之怔了一下,忽然安静了下来,脸上原本的阴沉之色,也稍稍褪去了些。
片刻后,他竟然轻笑了一声,问:“那宁大小姐心中的‘君子’是谁?是世子吗?我那个自小便受尽宠爱的弟弟?”
宁竹衣闭了嘴。
确实,在她心中,李贺辰正是君子的表率。他从不因为身份高贵而薄待他人,反倒假扮成大侠,四处伸张正义。
可她也知道,决不能在此时说出李贺辰的名字,要不然便是火上浇油。
不过,她的沉默,却让李慕之古怪地冷笑了一下。
“恐怕是被我说中了吧?在宁大小姐的心中,只有世子才有资格被称作‘君子’。”他微微晃了晃肩,望向窗格外的风景,喃喃道:“的确,也只有他才能如此从容地活着,不必过如履薄冰的日子。”
宁竹衣的心微微一跳,心底隐约猜到他的意思。李慕之是庶子,在王府里不如李贺辰得宠,也是可以想见的。
“世子的生辰在秋日,那也是我母妃的忌日。”李慕之微垂眼帘,声音显得很是遥远,“他降生之日,我母妃恰好病故。可父王疼爱世子,为了不打搅世子降生的喜庆,便责令我将每年祭拜母妃的日子改至其他时候。至今,世子恐怕都不知悉我母妃的真正忌日在何时。”
宁竹衣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故事,不由微微一愣:“啊……这倒是,有些过分了。”王爷这一举动,委实有些欠缺考量。
“少年时,我曾得了一匹好马。那匹马是我苦学一个月书后,从舅父手里得到的礼物。”李慕之没注意到她的话,自顾自说起了另一个故事:“那日舅父将马牵来王府,世子看到了,对这匹马爱不释手。父王便做主与舅父商量,将那匹马赠予了世子。”
宁竹衣的神色愈发怔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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