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 万魔窟里的气温骤降,这里没有水源没有草木,岩土光秃秃地暴露在外, 有太阳时便热气逼人, 太阳一落山温度便飞快流逝, 昼夜温差极大。
这座小院的屋内有法阵,倒没有什么影响, 等到聂音之睡熟后,顾绛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眼神清明,瞳中没有半点睡意, 侧头看看缩在被子的人,身体影子一样从床榻上融化。
片刻后,枕头上遗留下一只耳尖上生着黑绒的雪白兔子,兔子耸耸鼻子,往聂音之身旁蹦去,在她颈窝处找了个地方, 紧挨着她闭上眼睛。
另一边, 顾绛从熔金城的小院离开,只一个呼吸之间, 便出现在中心玄塔那巨大的露台上。
封寒缨感觉到虚空波动,回过身来,对着倚在躺椅上的人躬身行礼,“师尊。”
顾绛颔首示意他免礼, 抬手制止了他想要询问魔气的话语, 闲聊一般问道:“如果封魔印破开, 从这里出去, 你之后有何打算?”
封寒缨被他问得一愣,抬眸看到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没敢有任何隐瞒,老实回道:“自然是挥军南下,与正道开战,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他抬头望一眼封魔印,魔气消融化作灵气,此消彼长,而世间灵气匮乏压制着那些正道仙尊的修为,除非魔修就这么乖乖呆在封魔印下,等着被消耗至死。
否则,只要从这里出去后,正魔必定开战,再重演一场十年前的正邪大战,成者王败者寇。
成王败寇,魔修败了就被关入万魔窟,被封魔印耗死,魔修若是胜了,亦可蚕食正道修士壮大自身。
封寒缨讥讽地说道:“天道规则如此,正魔本就无法共存。”
“无法共存。”顾绛将这四个字捻在舌尖重复了一遍,微微笑了,“你可知,所谓的天道规则是可以破的。”
他这句话很轻,烟雾一样散入周遭,万魔窟上一道霹雳直击向玄塔,越过封魔印落入玄塔露台,其中含着不止一道雷柱,威势之盛几乎堪比一场天劫,灼眼的雷光瞬间就将露台淹没了。
封寒缨被浩瀚天威逼得急退回玄塔殿内,周身血月影凝出的魔气屏障就如纸糊一般,被游走的弧光劈开。
他只是被那道落雷分出的末梢殃及,整个人都快被这一下劈焦了,连那张向来苍白如玉的脸上,都被电光撕开一道伤,刺眼的红从他眼角往下淌,血淋淋地染红了半张脸。
封寒缨猛然意识到,不能用血月影,会被一同牵连进去!
他手指动作飞快结印,倏地收回魔气,一连数件防御法器从他袖中飞出,在身周布下重重屏障,防御法器的光一层接着一层荡开。
蔓延入殿内的弧光收回去,只将露台上的人裹在其中。
熔金城的小院内,聂音之被雷声惊动,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将醒未醒,巴掌大的雪兔蹲在她脸旁,轻舔她眉心。
聂音之睫毛剧烈颤动,似乎在努力挣扎着醒来,但最终不受控制地往更深处沉眠。
微风扬起薄纱,屋内的烛火晃了晃,一派宁静。
那样大阵势的落雷,四城的魔修全都被惊动了,不止万魔窟内,守在封魔印外的正道修士也同样震惊,无数传讯符朝无量宗射去。
封寒缨在防御法阵之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露台上蚺结的雷光,脑子里转着顾绛方才说的话,“天道规则是可以被打破的”,这就好比说,冬雷震震夏雨雪,太阳可以西升东落,天道规则既然可以打破,那就不再权威。
他糟心地想,这种不可泄露的天机,顾绛怎么能如此随随便便地说出口,就不能换一种委婉的方式暗示,或是先做好稳妥准备。
那浩瀚的雷光持续了很久,未有衰竭,所有的杀意和威势都集中在一人身上,好似分出去半点都害怕杀不死内里的人。
雷电光芒几乎将整个玄塔都罩入其中,却没有损伤玄塔分毫,封寒缨那过于深邃而没有神光的眼瞳都被映照得发亮,他满脸麻木,怀疑顾绛可能会被天雷当场劈死在这里。
所以,他老人家大半夜来他的塔上,就是死给他看的?
封寒缨不由分神看了一眼珍味斋那五个大食盒,看在这些点心的份上,若是顾绛就此陨落了,他可以好好保护聂音之,让她多活十年,十年之后再送她去与师尊团聚。
就在他分神的这片刻,露台上明亮到灼目的雷光中,忽然探出一双修长的手,那手背上青筋暴突,指尖缠着蛇形霹雳,硬生生将雷柱撕开了。
无形的威势从玄塔上呜一声荡开,掀起雷霆飓风从玄塔向外扫荡而去,搅起的黄沙顷刻间淹没了整个万魔窟,头顶封魔铭文不停闪烁,雷电陡然间弱了下去,不到片刻,消散了。
顾绛挥袖甩去手臂上的血,淋漓的血落入玄石地面,转眼化成了暗红的魔气。他慢条斯理地走到殿中玄石座上坐下,有些疲累地对封寒缨招招手。
“本座说到哪里了?”顾绛问道。
封寒缨:“……”您还要接着说???
顾绛也意识到这天道竟如此小气,怕是会再次打断他们的交谈,他伸手一挥,将封寒缨拉进了那片血月影的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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