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确定人家是不是故意的, 她初来乍到,缩在角落工位默默无闻一整日,这么一位新同事也是有可能被忘记的吧?
但想起遭遇过的“恐怖事件”, 她难以控制情绪。谁知道谢秘书这会儿同叶辞在一起,叶辞亲自接电话,让她等着,等什么——?
庄理不乏女性好友,但也一直被同性妒忌。大二下学期, 她和学妹们心中的男神交往, 成了校园中的神仙眷侣。这就罢了,桃花依旧挡不住, 夸张到其中有人有女朋友。
女朋友不要分手,拿男孩没办法, 只能针对庄理。大家都是跨过高考激烈竞争近来的佼佼者,谁也不服谁, 庄理条理清晰地列明那男孩的不是, 气得小女友上来拽她头发。
后来还发生了其他腌臜事, 不过庄理都和朋友们一起渡过了。直到最后一学年,在她退出学生会之前, 深受那位教授器重的另一位女孩子开始算计她。从递交的文件到奖项,她受了许多委屈。
那一次, 她被关在了尘埃弥漫的仓库里,幸好不是食品冷冻库,春寒料峭的夜晚已足够冰冷,手机没讯号。第二天晚上一位老师过来拿东西, 发现她蜷缩在角落, 发高烧。他们把她送去就医, 她想的是错过了重要的颁奖典礼。
有人会说庄理活该,因为她反而还要和对方争抢,趾高气昂。庄理太过锋芒,是和教授的丑闻让她学会敛藏。
眼下十二月,办公区一片漆黑,中央空调停止运作,暖意逐渐退却。庄理穿着前些时日刷叶辞的卡买的西裤套装,又回工位把外套穿上。
手机电量堪忧,庄理不禁怀疑叶辞根本不会来。
但没几分钟,大楼的安保上楼来,恢复供电并把闸门打开。他连连抱歉,说让庄小姐遭遇这种事,真是疏忽。
庄理道谢,又发讯息给叶辞说谢谢。重开电脑继续整理去年的年报。
很大一部分开支是付给艺术顾问与中介商的酬劳,然后是他们建议购买的用于地产与装潢上的艺术品,挂画或中小型雕塑。
最惊人的还是叶辞夫妇的私人收藏,去年通过拍卖行和私下商谈购得的艺术品就将近三十件。其中自然少不了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这样引领现代艺术市场的艺术家的作品,也有杰夫·昆斯 (Jeff Koons) 的知名的气球狗雕塑装置。
至于剩下的艺术家的名字,庄理根本一头雾水,更不要说对某个中介商或画廊有所认知。出于某种好奇,也希望往后工作进行得顺利,她停下整理开始Google这些名字。
电脑屏幕上出现纷繁的图画,显然,除了偶尔会感觉到它们“很艺术”之外,她并不理解“价值”在哪里。但她依然在新领域汪洋般的信息中看入了迷——尤其是艺术家让人似懂非懂的语录。
“庄理。”
庄理吓了一跳,转身看去,西装革履的男人正走过来,光照亮他一侧身影。
“你怎么都没有声音?!”庄理长呼一口气,惊魂未定。
“让你等着你就真等着?”叶辞笑,在庄理的椅子旁站定,手自然搭上椅背。
庄理不由得把背挺起来,不再倚靠椅背。她仰头睨了他一眼,又看回电脑屏幕,“我在加班。”
叶辞微微蹙眉,“有什么需要你加班?”
庄理调出报告页面,不以为意地说:“会计要做全部的账,我一个见习会计初来乍到,总监当然要看下我的水平咯。”
叶辞俯身,去握鼠标。庄理的手还没有抽开,被他同鼠标一齐覆住。他点鼠标左键的时候会触碰到她手指侧缝,不经意地,若有似无地摩挲。
她不自在地暗暗咽不存在的唾沫,喉咙干涩。
“叶……”
“嗯?”叶辞发出轻微的单音节,垂眸瞧她。他的下巴抵着她耳廓,他明知这一点也没有挪动。
“报告做得蛮漂亮,但这对你来说,对我来说也是——浪费时间。”
他说这种话也像在说情话,语调轻快,而声音低低的振动她,呼吸拂过脸颊肌肤,让人忍不住蜷缩起手指,攥紧了。
可庄理还有一只手被他握住,动弹不得。
“财务总监让我明早之前做完,我还有好多……”庄理小声辩驳。
“谁是老板?”叶辞说着笑了一声,就在她耳边。
她顿了一下,将脸偏过去一些,“那你讲要怎么办?”
“在这里也是加班,陪老板也是加班,陪我咯。”
叶辞终于起身,瞧着庄理。她迟缓地蹙起眉头,疑惑道:“你怎么老是……你有这么寂寞嘛?”
叶辞笑出声,“是,寂寞。”
总归是老板的命令,庄理不得不从。他们坐直梯下楼,一路畅通无阻。路边停得还是那辆低调的商务车。
今日开车的却是谢秘书,见庄理神情疑惑,他透过窗玻璃诉苦,“叶生为了来‘营救’你,推了和B钟警司的饭局。”(B:商业罪案调查科)
庄理几乎被叶辞推上车,待叶辞也上了车,她看了他两眼,意味不明地说:“我要感谢你特地来救我?”
叶辞示意谢秘书开车去僻巷的茶餐厅,回头对庄理说:“谢秘书的话你听个响就得了,那钟Sir和二姑家交情深。婚礼上你见过的,万以柔的二姑母,所以他们背后是怎么样的,又为什么找到我来,没法儿不令人揣测。”
庄理想了想说:“可是约好了的不见,会不会……”
“有人会招待他们的。”
车行驶到目的地,谢秘书拉开车门,护住门框请二人下车。他走在他们后面,进了茶餐厅,也不坐一桌沙发座,而是另寻一个老板看不见的角落的位置。
谢秘书先点单,老板过会儿才到叶辞这一桌来,十分热情。庄理看出叶辞是常客,想问话,却教老板抢了先。
“你条女?”
叶辞笑说:“是啊,靓吧?”
“靓啊,靓妹!”上了年纪的老板打量庄理,似玩笑非玩笑,“从来没见叶生带女仔来,这位靓妹食点什么,我请咯。”
叶辞笑着摇头,问庄理:“想吃什么?”
老式茶餐厅菜单就压在玻璃台面下,庄理说要鸳鸯奶茶和春卷,叶辞又加了几样小吃。老板写在小笔记本上,走去后厨。
庄理这才微微蹙眉,“你是不是以为我听不懂?”
叶辞摊手,“那又怎样,还不许人夸你?”
“我是说‘条女’。”
叶辞有一会儿没说话,让有理的庄理心里发憷。她不明就里说:“干嘛不说话了……”
“小庄,是我没说明白还是你误会了?”
“……什么?”
叶辞倾身,把面前盛了柠檬水的彩色塑胶杯转了半圈,抬眸看这个女孩,“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是吧?”
她不愿自作多情,极力维护自己对他的想象,一个对太太颇有情谊的先生,即使他们夫妇走到了角逐利益的地步。
可是此刻,他几乎点破了他的心思。就差直接说让你跟我,不单单是为我工作。
这时老板把一杯鸳鸯奶茶送了过来,又走了。
庄理有了不答话的理由,就吸管饮奶茶。她不明白自己在犹豫什么,诱惑摆在面前,是庄理的话就该扑上去,像老饕一样优雅又大肆地掠夺。
吸管咬出痕迹,她回视叶辞,说:“那样你和Anderson有差别吗?”
叶辞冷笑一声,不语。
庄理明白自己惹他生气了,可忽然间什么也不想顾了。她拎起外套和挎包,起身便走出茶餐厅。
叶辞没拦着,望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门店街口。老板再次传来餐食,问人怎么走了,叶辞笑笑,说:“有事,劳烦你把春卷给那一桌。”
老板把春卷端到谢秘书面前,谢秘书起身往沙发座这边看了眼,忙抽出纸巾擦嘴,走了过来。
“行,你陪我吃。”叶辞说。
谢秘书却说他去把庄小姐追回来。
“让你坐。”
谢秘书只得坐下,瞧见面前一杯鸳鸯奶茶愈发坐如针毡,又问:“叶生,怎么就……”
“细妹仔脾气大,正常。”叶辞埋首吃起豆腐花来。
谢秘书也不好再说话。
茶餐厅壁角的电视机播放晚间新闻,说起国外某地发生的儿童绑架时间。叶辞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吃。
静默地吃去一碗,他忽然出声,“我对人还不够好吗?”
谢秘书思忖片刻,回话说:“叶生,庄小姐可能倾向于‘公私分明’。”
“就像你?”
谢秘书没法接话了,叶辞笑,“罢了,女孩骨头硬是好事。”
另一边,庄理打车回到公寓,花了这一大笔车费,让人心疼又心酸。她脱下外套,本想将其撂到一边,却是没舍得,只能在心里将叶辞数落一通。
“哪有这样追女孩子的?”
升起这样的念头,庄理把自己吓到了。所以她只是为叶辞见色起意却没花心思而生气,这背后隐藏的意味也即是,期望叶辞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乃至阿让。
这会儿温哥华正是上午,万克让发简讯嘘寒问暖,庄理简短回复了,那边也没话。他们说了Anderson的事情后,热恋感觉忽地就冷却下来了。
庄理想起一句烂俗的话,权力是最好的□□。那么受制于人的境地恐怕就是泻药,洞穿脆弱、虚假的关系。
环顾狭小的房间,她觉得好闷,闷得喘不过气。
梳洗后,冷静下来,庄理拨通了谢秘书的电话,“不好意思,我想问办公室的密码,我的工作还没做完。……对,总监说明早要给她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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