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什么胡话啊。”
像是为丈夫当众说起当年事而感到甜蜜又不好意思的太太,万以柔说了句话,接着又蹙眉小声说,“让你不要饮那么多。”
旁人只当是夫妇之间的嗔怪。叶辞也笑笑,不语。
人们把焦点重新放回新娘身上,男人们走开,未婚的女人在推搡下围聚。新娘背对女人们往前走了好几步,准备就绪后抛出捧花。
庄理站得远远的,万克让也没撺掇她去接捧花。因为万克让被他母亲叫到不知哪个角落去讲话了,或许说训斥更恰当。
抛完捧花后新娘去换衣服,女人们散开,庄理想再走远一点,却被几位年轻男女裹挟般往餐席带去。他们对阿让猛烈攻下的女友感到好奇。
餐席设在树林中的阔地上,玻璃灯串点亮渐晚的夜空,搭起冷餐和甜品,冰桶中的酒饮、香槟塔让空气中充满浪漫气息。透过树林的影,可以看见远处闪烁微光的海面。
庄理忽然有一种古怪感觉,这场婚礼的重点也许不在新娘新郎身上,而是展示这座庞大的花园。
年轻男女们果然也感叹花园真美啊,然后说起它悠久的历史来。
花园于上世纪二十年代建造,属于一位英国贵族。英国贵族的女儿与一位万姓长工产生私情,那个年代英国人同中国人结婚还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贵族的女儿因染疾返回英国治疗,未再回来过,临终前将花园这块地赠予长工。
这位长工便是万家开山的太爷。各种详情不必叙说,纵观香江富豪,没有哪个男人不是依仗女人起家的,太爷因为这块地逆转命运,逝世时虽拥有不小的百货公司,但地价飞涨,没能力购回,成了终生遗憾。
几位儿女瓜分太爷的百货公司,同洋人搭上线,做私人地产和军火。新时代来临前夕,敏锐的猎人们嗅到气味立马改头换面,从传统行业转型新能源科技,于是如今在内地也拥有成打的办公楼。
其中三分之二属于大爷,其他兄弟姊妹望其项背。大爷的儿女长大成人,分别进入家族集团公司,巩固他们的商业帝国。
年逾半百,大爷才想起来太爷的遗愿。那么这件事谁来完成?地要购回不说,还不能做商业地产,一众儿女不愿碰这烫手山芋。
就在他们议论不休时,叶二公子悄然购回了地皮,推平楼房,重新建造花园。
地皮属于叶辞,花园姓万,这么多年来花园只进行非盈利的公益活动。今日的婚礼是第一场,也可能是最后一场。
“为什么?”庄理终于忍不住出声。
“都结过婚了呀,Vicky小姑是最后一位。”本家女孩意识到自己划地意识太强,庄理是阿让的女友,或许也憧憬在这如梦似幻的花园举行婚礼,便又说,“我瞎讲啦,阿让同大姑关系很好的。”
庄理明白对方是作何想的,说:“我以为要改成酒店之类的,毕竟这里不能对大众开放,实在可惜。”
怎么看都是谎话,也确是谎话,她还以为理由是花园的主人讨厌婚礼。
“你钟意的话可以叫阿让带你来玩呀。”本家女孩说,“William就经常来这边练琴,运气好的话可以听他演奏。”
William万允恭,世界级大提琴家,早在十六岁就开始与乐团一起巡演了。亦是万克让同本家亲昵的缘由,万家金孙。
第一次正式约会,餐桌上听万克让讲起关于名字的故事时,庄理很恬静地笑了,就像听到了一个不太有趣的琐碎小事。
实际心下惊涛骇浪——本来觉得万克让和一般富二代没差,不曾想万克让的万是万允恭的万!
那一刻庆幸自己不落下每本财经杂志,否则不可能知晓大提琴家的名字。某期杂志报道过万允恭背后的财团,一个庞大的新能源科技集团。
当然,现今又了解到,并不是每个万字都具有同等价值。
“谢谢你的好意。”
“可惜William没来,不然你们就可以认识啦。”
庄理对花园和大提琴家都没兴趣,她是俗人。但对万克让那些庸俗浪漫攻势更不敢兴趣,她只爱实际的——钱或者可以变现成钱的东西。
谈话终于不必进行下去,换了派对舞裙的新娘出现,同新郎一齐向人们敬酒。乐团现场演奏欢快音乐,新人跳开场舞,人们陆续加入,好不热闹。
庄理身旁的本家女孩和其他年轻人都去玩了,她一个人静静的,仿佛要融于背后深处寂静的树林,要淌到那片飘起雾霭的海里去。
万克让怎么还不过来?
庄理此刻才需要起男友。是的,男友,而不是一贯认为的入场券。
即使底色冷漠又市侩,她也有感到寂寞的时候。看着眼前流动的盛筵,想起的却是陈旧的三居室。白炽灯光永远刺眼,可以折成四方桌的圆桌上放置的纱罩,以及其中的残羹剩饭。
“庄小姐,”过分正式的称呼让庄理心下一紧。
来者穿西装制服,胸前别名牌,写着什么manager,应该是现场的工作人员。
“黎曼女士请你去温室。”
庄理不意外,心道该来的总是来了,宽慰自己这座繁盛似本埠植物园的花园,温室也值得一去。
玻璃屋在夜色中发亮,像精巧的模型,远远地就看到了。庄理方才感到忐忑,她以为自己可以从容应对这种场面了,可笑地仍旧畏惧。
没有哪个人愿意承受这种事。
“不好意思,请问万克让在吗?”庄理问工作人员。
后者迟疑一秒,说:“让少爷走了。”面对即将变可怜的漂亮女孩,他起了恻隐之心,又补充,“黎曼女士让人把他带走了。”
“谢谢。”庄理抿紧唇。
挺直背走进玻璃温室,工作人员不再跟了。珍稀名贵的花种盛放,五彩缤纷,蝴蝶飞舞,牵引她继续往里走。
看见贵太太的背影,庄理在几步开外停下脚步。她没有说话,落停的脚步声让太太转身。
“庄理小姐。”万母审视年轻貌美的女人,如同审视一件花樽是否值得购买。
而庄理想的是他们知道称呼她的名字了,一种来历全然曝光之感。
“万太太找我有什么事?”她佯作镇定。
“我想你很清楚的,”万母甚至不再讲拗口的国语,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粤语,不善道,“阿让年纪还小,你呢比他大一岁,却还让他惹出那些啼笑皆非的事情。我认为你们不合适。”
迅速下结论是贵太太们的特性。
“只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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