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 新工厂建成, 第二波招考的成绩也跟着出来了。
一大早, 各乡涌入县城看榜的人便不在少数, 县城政府门口的公示栏早早就挤满了一群人。
宿丽娇也是早早就和小姑子一起到县城公示栏前面来看结果。
她小姑子性子刁蛮, 一下子就挤到了里头去, 还拉着宿丽娇一起挤了进去, “嫂子,你这动作快点儿,照你这温吞的情况, 要看到结果怕是要等到中午咧。”
被挤到了的人不由得朝她们露出愤怒的眼神。
“你们能不能讲讲理,先来后到,去后头排队去?”有人看不惯说了一句。
她小姑子顿时朝那人瞪去一眼, “什么先来后到,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是后到的,要我说, 你们才没排队呢。”
“你, 你蛮不讲理。”那人被气得满脸通红, 这见过不讲道理的, 还真没见过像他们这样不讲道理的。
宿丽娇见那人模样挺气派的, 便忙打圆场道:“好了, 小姑,咱们少说几句,在后面排也是一样的。”
她虽然说着这话, 但却丝毫没有让出位置来的意思。
她小姑哼了一声, 转过头去看着告示栏,那人朝宿丽娇看了一眼,见她有几分姿色,说话又温温柔柔的,不禁眼神中露出几分欣赏的神色,宿丽娇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出来了,出来了。”
有人眼尖瞧见宋奋斗拿着红纸出来,高声喊了一声。
众人更加忍不住挤挨了起来。
宋奋斗早有准备,大喇叭再次派上用场,喊了所有人都后退了几步后,他才慢条斯理把红纸贴在告示栏上。
贴完之后,宋奋斗连忙从告示栏前面抛开。
众人顿时如溃堤的河水一般朝着告示栏涌了过去。
宿丽娇这会子也顾不得装模作样了,比起那些有的没的,考没考上才更加重要。
上次招考的时候,宿丽娇碰上发高烧,没赶上,这回好不容易有机会,宿丽娇怎么可能放过。
她嫁给的是上东村里头的一户有钱人家,可是自打嫁过来之后三四年一直没有孩子,她老公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公婆却是天天说这事,宿丽娇听得不耐烦,便想着来试试考试,要是能考上,以后就不必被婆家人烦了。
另外,宿丽娇心里也厌倦了自己老公,觉得他一无是处,除了爹妈有用以外,没有半点儿本事。
“考上了,我考上了!”
徐夏妮瞧见自己的名字,兴奋地在告示栏跟前大叫不已。
刚才那和徐夏妮斗嘴的男青年瞧见她这模样,不由得撇了撇嘴,嘀咕道:“什么人都能考上啊。”
他别过头,瞧见宿丽娇被挤在人群后,正焦急地仰头看着告示栏,便好心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帮你瞧瞧吧。”
宿丽娇当然求之不得。
她赶紧道:“我叫宿丽娇,宿命的宿,美丽的丽,娇气的娇。谢谢你啊,大哥。”
那男青年被叫的心花怒放,连忙转过头替宿丽娇查找自己的名字,可却怎么都没找到。
他尴尬不已,本以为这两人那个粗俗的都能考上,这个文雅的也能考上才对,没想到却是他想多了。
“瞧见没有?”宿丽娇听着那些考上的人越来越多,心里头也跟着着急起来了。
“没瞧见。”男青年尴尬不已地摸了摸鼻子说道。
宿丽娇脸上露出尴尬和难堪的神色,徐夏妮从人群里挤出来,瞧见他俩凑在一起,白了那男青年一眼,对宿丽娇道:“嫂子,我没看见你的名字。”
“我知道。”宿丽娇心里头生出一股怨气来,面上却还虚伪地说道:“没有就没有吧,你考上我就很开心了。”
“嫂子,”徐夏妮性子大大咧咧,丝毫没听出宿丽娇的怨气,她笑着说道:“咱们赶紧回家去和爹妈道喜吧,我看到告示上说了明天就得带衣服和被褥这些东西去工厂报到。“
“好。”宿丽娇勉强答应下来,跟着徐夏妮回了上东村。
徐夏妮爹妈知道闺女考上后,欢喜得不得了,因此对宿丽娇没考上这事倒也不怎么生气。
“没考上也就罢了。”徐夏妮妈说道:“咱们家也不是很缺钱,丽娇你留在家里也好,早点儿生个孩子才是正事。”
宿丽娇勉强笑了笑,心里头怨气更加深了。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一早就起来送徐夏妮去工厂。
新工厂就在旧工厂旁边,也是格外崭新漂亮。
宿丽娇越是打量,心里头就越发闷闷不乐和嫉妒,她听着徐夏妮他们一家的欢声笑语,就觉得心里头跟无数根刺在扎似的,她明明比徐夏妮聪明,又比徐夏妮漂亮,为什么徐夏妮的命比她好这么多!
“哎呦喂,这宿舍也太漂亮了。”
徐壮环视着崭新的宿舍,赞不绝口地说道,“媳妇,你瞧瞧看这桌子都比咱们家的桌子好呢。”
宿丽娇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她勉强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啊,真漂亮,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等会儿再来找你们。”
说完这句话,宿丽娇就朝外头走去。
徐壮想要出声喊住她,却被他妈给拦住了。
他妈早就看出宿丽娇心里头不高兴了,她撇了撇嘴,对儿子说道:“你拦住人家干什么,没瞧见你媳妇脸色多难看啊。”
“难看?她是生病了?”徐壮没听出他妈话里头的意思。
他妈没忍住瞪了傻儿子一眼,也就是这傻儿子才被宿丽娇骗得团团转,这宿丽娇哪里是生病,分明是心里头嫉妒,待不下去了。
因为今天是报道的日子,整个宿舍楼到处都是人,热闹得跟市场似的。
宿丽娇瞧见一个个脸上带着笑容的人,心里头更加不舒服了。
这些人一个个都不如她,却偏偏能够成为工厂的女工!
她快步走了几步,冲出了宿舍楼,在宿舍楼门口旁边站住。
宿丽娇朝其他地方看去,眼神里满是羡慕和留恋,突然间,她像是看到了什么,视线突然停在了某个正在走过来的男人身上。
陈建林正在和宋奋斗说着话,新工厂这边目前是要交给宋奋斗和柳韵诗夫妻来管理,柳韵诗陈建林不担心,她的性格像足了柳卫国,看似软和实则内里很有原则,做事做人都很没得挑剔,但是宋奋斗,陈建林就有些不放心了,奋斗的性格太过软和,他怕宋奋斗会让员工骑到头上去。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今晚晚上吃完饭后,你就号召全体员工开个会议……”
陈建林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察觉到有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抬起头看去,却见到一个女人躲躲闪闪地走进了宿舍楼里。
陈建林皱了皱眉头,而后就将此事抛在脑后。
他现在要忙得事情实在太多了,恨不得把一个人劈成两个来用,根本无暇去搭理这些有的没的事情。
而此时,宿丽娇却如遭雷劈。
她拉过旁边的姑娘,指了指陈建林问道:“姑娘,我问问你,那个人你认识吗?”
“认识啊,就是咱们的陈总经理啊。”那姑娘回答道,“怎么?你不认识?”
“认识,认识。”宿丽娇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姑娘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甩开她的手,忙着去收拾东西去了。
宿丽娇此时却满脑子都糊涂了,上东村离着县城比较远,很多消息都不太灵通,上回考试还是亲戚说了一句,宿丽娇才知道的,她压根不知道这个福到食品公司就是她前未婚夫的。
没错,就是前未婚夫。
宿丽娇就是陈建林那“死去”的未婚妻。
当初她们家和陈建林定下婚约,宿丽娇看过陈建林几眼,觉得他年轻英俊,家底还可以,便点头答应,后来宿丽娇又碰上了徐壮,徐壮家里比陈建林家里有钱得多,他们家还有个省城的亲戚,冲着这些,宿丽娇一不做二不休就装了一回死,她认定上东村离着红兴村远着,陈建林这辈子估计都不可能和她见面,可没想到,命运竟这么能玩弄人。
她们竟然在县城里头见面了。
只是,现在是宿丽娇认出陈建林来,陈建林完全不认识宿丽娇。
宿丽娇在工厂里四处拉人打听了一番,她越打听心里头就越酸,她还在因为不能进工厂而伤心难过,可人家陈建林现在已经是这个工厂的总经理了。
宿丽娇更难过的是,陈建林竟然有了老婆和孩子了。
这叫她心里头百般不是滋味。
“丽娇,你跑哪里去了?”徐壮从宿舍楼跑下来,在一楼角落找到了宿丽娇。
宿丽娇瞧见憨厚傻气的丈夫,心里头越发不是滋味了,她刚刚只是瞧了一眼,可也看得出陈建林有多年轻帅气,他今天穿着在北京那里买的西装,整个人精神抖擞,直接把穿着棉袄的徐壮甩出了十八条街去。
“丽娇,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徐壮关心地看着宿丽娇问道。
“我没不舒服。”
宿丽娇说道:“你们上面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咱们就回家吧。”
“可是,夏妮说让我们中午在食堂吃饭,说是让我们尝尝看食堂的饭菜。”徐壮小心翼翼地看着宿丽娇。
宿丽娇勉强扯了扯嘴角,“那你们吃吧,我有些不舒服,还是先回去了。”
说完这话,宿丽娇就转身离开。
徐壮看了看她离开的方向,都懵逼了,这到底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黄昏时分。
陈建林骑着自行车刚刚从工厂里出来,他满脑子想着工厂的事,突然间,路口却是冲出来个人。
陈建林紧忙把车子刹住,吱哑一声刺耳的声音。
他看向倒在地上的女人,连忙下了自行车,上前去把人扶起来:“同志,你没事吧?”
“我没事。”
宿丽娇娇羞地抬起头来,为了今晚这事,她特地打扮了一番,拿了头花把头发绑了起来,又特地穿了条白裙子,显得整个人温柔又婉约。
陈建林看见她的时候,愣了愣,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神色,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他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最近看的《聊斋》,吓得下意思地松开手,后退一步,道:“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诶,你……”
宿丽娇本以为陈建林怎么都会嘘寒问暖几句,她便好顺势装作认出陈建林,然后再慢慢发展感情,谁料陈建林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陈建林疑惑地看向她,宿丽娇顿了顿,低下头露出羞涩的表情:“你走吧。”她故意抬起自己的手臂,露出血肉模糊的模样,可陈建林只是看了一眼,就匆匆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宿丽娇听见自行车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等她抬起头看去的时候,陈建林已经骑着自行车飞也似地跑了。
“可恶!”
宿丽娇咬牙跺了跺脚。
她看了眼血肉模糊的手臂,疼得脸色都白了。
亏她还为了这次“重逢”牺牲了这么大,结果这陈建林就跟见了鬼似的。
可不是见鬼吗?!
陈建林边骑车往家赶心里头边嘀咕道。
这黄昏时分,一个死了的人穿着白裙出现在街角,这简直就是撞鬼了!
“妈,媳妇!”
一回到家,陈建林就慌忙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快步跑进屋里头去。
“喊什么喊,我们在厨房做饭呢。”白秀英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陈建林连忙跑到厨房门口,对白秀英说道:“妈,媳妇,我今儿个见鬼了!”
“见鬼了?!”宋贝本来在尝着乌鸡汤,听见这话,险些呛到自己,“真的假的?大白天就见鬼?你别是最近聊斋看多了吧。”
“那绝不可能。”陈建林信誓旦旦地说道:“我是亲眼瞧见的,宿丽娇出现在我眼前,还穿着白裙子,嘴巴擦得跟吃了人肉似的。”
“宿丽娇?”白秀英切着菜的手停了下来,她别过头来,看向陈建林,“你真的确定是宿丽娇?”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陈建林说道,“虽然我和她就见过几次面,但我很肯定那就是她!”
宋贝在旁边听着母子的对话,听得一头雾水。
她好奇地问道:“这宿丽娇是谁啊?怎么我没听过这名字?”
“就是建林以前的未婚妻。”白秀英说道:“几年前就没了。”
“没了的人突然出现,这不是见鬼是什么?”
陈建林说道。
宋贝看了他一眼,虽然陈建林说的话有些扯,但是好像还真是有些道理,这死了的人突然出现,还穿着白裙子,不是鬼,是什么!
“儿子啊,我看你得去拿柚子叶洗洗澡,这大白天见鬼,太脏了!”
白秀英说道。
陈建林答应一声,跑去拿柚子叶。
他一走,白秀英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白秀英抄起刀子,一下子砍在了砧板上:“媳妇,建林见到的不是鬼,是人。”
“是人?”宋贝更加糊涂了,“之前不是说那人死了吗?”
“说是这么说,可是这事是宿丽娇那边说了的而已。”白秀英冷笑着说道:“当初他们家连个葬礼都没办,说是未嫁女不能办葬礼,我就觉得疑惑,后来我们娘家那边有人去上东村走亲戚,瞧见过宿丽娇一眼!她根本没死,还嫁人了。”
“既然嫁人了,那为什么还要在建林跟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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