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江南
“朕原以为,边境虽仍有战乱,但中原已近太平。可只一场水灾,多降了两场雨,百姓便要受这般苦难,朕却只能束手无策。”他们送走了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妇和她不过七八岁却面黄肌瘦的孙女儿,孟章看着他们远去,自责非常。
“陛下为政事已是呕心沥血地操劳,天灾难免,只人祸可改变。”那位李爱卿躬了躬身,并不直视圣颜,但话语中明显另有所指。
孟章微微点了头,脸色发白,钻回马车车厢中闭目养神,手却攥紧了拳。
沄惜心中也是唏嘘悲悯着,她对人间市井的概念大多是过去近十年间的游历,以及从前的孟章与她闲谈时提及的些许事例。
她自己的游历多是在名山大川,能见到的凡人往往都屈指可数,热闹繁华些的地方也只是远远地看了几回。而孟章从前虽在人间干了不少荒唐事,也见了不少奇景,却也不曾关注过区区凡人的生死。
故而她是从来都不知道凡人竟会被雨季折磨成这样的,但她身份特殊,插手救人只怕会引出更大劫难。
眼下她能做的,便只有与孟章一同治灾罢了。
孟章枕在她膝上,极不安宁。
沄惜将微凉的手指覆在他额际,以灵力温和地安抚他,轻声道:“你不要太自责了,罪不在你的臣子身上,也不在你身上。”
孟章没做回应,不知是不认同她的话,还是已睡去了。
一行人抵达江南首府时,已是离京的第七日了。孟章原本想着静待以江南巡抚及数名富商为首的官商勾结、为祸一方的害虫出洞,但经过一路的“独特见闻”,他对这些人的耐心已消耗尽了。
他刚登基没两年时,也曾来过一次江南,彼时繁荣街景现在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堪比易子而食的骇人场面。
洪水将临江十余里的一切冲垮,退了水的地方满是齐脚踝深的黄泥,连着下了将近两月的雨仍在继续,房屋田地一片狼藉,比被放了火的惨状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徽。”孟章吩咐道:“江南水系发达,这雨虽大,却还不该造成如此规模地洪水,你去与江南两省巡抚讨个交代。”
他的意思便是放弃私下调查,要亮出身份,彻彻底底地治一治江南的蛀虫。
李徽立即照办,直奔巡抚府衙。
巡抚年过半百,能爬到这个位置,自然是人精中的人精,将那一套见风使舵的能力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见李徽这位颇得皇帝宠信的钦差大臣在半月之内便去而复返,且一开口就要水系图,指着最易出问题的七八处河道口要求亲自带人去看,便知道大事不妙。
“李大人啊,”巡抚将他摁在椅子上,唉声叹气,诉苦般道:“你是远在都城不知道啊,江南这一块地方的大小码头,近二百年来都被当地的世家大族所占,河口大闸更是如此。愚兄走马上任也不过两三年,哪儿能一下子便将码头河道都收回来?”
李徽皮笑肉不笑,道:“陛下的圣旨也不能让巡抚大人将这些都收回?据我所知,这码头暂且不论,大小河道却都是归属朝廷的吧,巡抚大人,这地方乡绅…是要谋反了不成?”
巡抚心中本就有个猜测,这下见他未带圣旨,却敢提天子,更是汗如雨下,如同被判了死刑一般。
“这、这…微臣…微臣…”巡抚不断擦着额际的汗,也不与李徽攀关系了。钦差如皇帝亲临,他再不恭敬些,判他个大不敬也无不可。“劳烦李大人转告陛下,宽限微臣一日——不、不、宽限微臣半日,半日之内,微臣一定想尽办法,将被强占的河道一一收回。”
李徽略作苦恼状,道:“巡抚大人,小官又如何劝得动陛下?”
巡抚躬身作揖,越说越小声:“只请李大人美言几句……”
李徽见震慑够了,也不多留,起身回到孟章一行人落脚的地方,将事情说了。
孟章听了,冷哼一声,道:“他是个老狐狸,敲山震虎那一套在他身上行不通,刀子不落到他身上他便不知道疼,不长记性。朕且给他半日时间,若不将侵吞的赈灾粮饷加倍吐出来,朕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沄惜听得一头雾水,问:“那灾民怎么办?不是已经有很多人离开江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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